若不是江诺一的出现,童语便不会知道,以前那些小心思,究竟是有多简单多美好,哪像如今,伤筋动骨,还赔上了最疼的记忆,偶尔怔慵,午夜梦回,冷汗涔涔的那一刻,疼痛尖锐而鲜活。
童语高三那年,童韵大三。她犹记得那天夏至的午后,她抱着厚厚一摞试卷回家,圣苑小区的路旁整整齐齐植着一排的香樟树,暑日蒸腾的热气烘烤着香樟的叶子,绵远的香气几乎要将人溺毙。
她漠然穿过浓荫匝地的紫藤架子,突然发丝一扯,隐隐作痛。紫藤枝不知什么时候缠住一撮头发,她用力扯了扯,却越发缠得紧缠得乱,她微微急红了脸,摸索着包里的指甲剪要去剪。
“剪掉似乎可惜了。”温润的男声在背后突然响起,童语一惊,手上的钥匙串就落到地上,发出金属尖锐碰撞的声响。
“别动,马上就好了。”江诺一淡淡的呼吸声带着微热全数喷洒在她的颈项间,她全身不可遏制地发抖,江诺一却霸道地不许她动弹,一根一根解下她的发丝。
为什么要听他的不动?
童语在心底排腹,只是不敢动,他离得她太近,她动弹不得。
“好啦。”他欢笑着拍她的肩膀,那一抹皎若曦辉的笑容,晃她眼花缭乱,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耳根灼烫发热,从未有过的羞愤,让她落荒而逃。
高三的学习繁杂沉闷,童语很快释怀了那个似假似真的午后,那个笑容不羁的少年,那个在她心底撩起一层波折的悸动,随后寂寥无息。
高考前一个月,童韵说要找人帮童语补习,伯父伯母没有意见,童语也没有反对的权利,低头默允。
只是看到所谓的补习老师,那双细长漆黑的眸子,还有隐匿其中不羁的戏谑,童语胸口突突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相反江诺一大方自在多了,姐姐在一旁介绍,他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一样,亲切地打着招呼,笑意漫漫。姐姐退出房间后,童语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敛首沉默。
他若无其事给她讲题,温润清和的嗓音像是牧笛吹出来的一样,让人沉溺。她目光清辙,看似认真,心早就乱成了一团。
整整一个月,他都是这样漫不经心,却把童语教得极好,面对长长的试卷,她都能自持冷静,福至心灵,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高考完后,童语便再见不到江诺一。可是,大半个假期,她都喜欢坐在紫藤架子下发呆,偶尔拿一本书,半天下来,还是停留在最初翻开的那一页。
“丫头,你在想我么?”
那个邪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童语全身的血液都涌上脑门,只觉得周围闹哄哄的,斑驳的晕圈落下藤荫,仿佛珍珠般熠耀晃眼。
童语又想逃。
身后却传来轻轻一声叹息,其中的百转千迥,竟然让她刹那失神。许久,她转过身去看那双眼,温润如丝,又仿佛有千言万语,只化成了那声绵长的叹息。
后来堂姐欢喜地从客厅跑过来,挽住江诺一的胳膊微声细语,明媚的容颜是水一般的剔透。她红了脸,站在那里不合适,弯过紫藤架子,错开那道复杂追寻的目光。
童语报考了一所很远的大学,接到通知书那天,伯父伯母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是在责怪她跑得那么远,而她,反而有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走的那天,伯母特地请假和姐姐一起送她,偌大的机场,熙攘的人流,她的心空得厉害。
安检的空荡,她蓦然回头搜寻,只见那一双细长漆黑的眸子,寂寥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