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白太爷啊,嗯…你要是再早半年来,就看得到他,现在老人家跟孙女回家养老去了。
这样的答案,她到底是有些失落,大家都说她的模样遗传至母亲,尽管每次照镜子,都看不出和母亲一样的眉眼和精致轮廓,但她还是期盼,老船夫看到她,会想起外婆想起母亲,还能说上一句与她们有关的话。
思念孤独地吞噬着她的心,越是觉得痛,她的恨意越昭然,或许也不是恨,只是她偏得遗弃某些东西,才能获得微薄的心理平衡和自我安慰的理由。
就像,以后的字典里少了父亲这个词。
但岁月这种东西,是撕裂人心的利器,见不得长相守,非得生离加死别,才道出这世态的更跌。
心软了又疼,她别开脸,看着似乎无尽头的水光,没有太阳的天空还是又亮又蓝,多盯着看几秒,就被晃得睁不开眼。
男人收起铁钩,她还杵在船上发呆,他很少见白镇的人像她这样打扮,有些好奇,走上去拍拍她的后肩,你是白镇的人么?
她回过神,对上男人的眼,那种窒息感还未褪去,刚才被人看到平白无故掉眼泪,她有些羞涩,连说话都吞吐不清,我…不是,那个,我是来看望老人。
那上岸吧,早点回去,免得老人等急了。男人笑得阳光灿烂,又转身拉过船尾绳子将船绑在岸边的木桩上。
她微窘地跳下船,沿着上坡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见男人正往旁边的一间白墙小屋里走,她说道,过河要多少钱,我还没付钱呢。
男人侧身对着她,只是转了头,逆着光,他眼底似乎跳动琥珀光泽,远处的天空暗下一点,变成了透明的蓝,她又开始紧张,像是说错话的孩子般无措。
一块钱。醇厚的嗓音低低脆脆,听起来很舒服。她赶紧掏包里的钱包,只有两张一百的,其他的都是卡。她犹豫地拿出一百块,不知道他有没有零钱找。
我没钱找!男人摆摆手,不用钱,你走吧。
她脱口而出,下次我再过河的时候一起付。
男人笑起来,就地坐在脚边的树根上,犹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是哪家的孙女?
啊?她睁着眼看着他。
他捡起一颗小石子掷进河里,石子在水面连蹦几下,撩起一片水珠。
住在白镇的人,我都见过,却从来没见过你。他顿了一秒,我叫顾扬,这里的人都叫我小顾。他说完,未晞还是表情失措站在那里,他瞥开脸,光影中的轮廓,不知为何显得很落寞。
我叫叶未晞。
或许被那侧脸的冷漠打击到,她说完名字就转身朝前走,却总是觉得惶惶不安,似乎记起了某些已经被遗忘的东西。
是啊,她记起来了,那次,那个午后,她看着常安的侧脸,那么冷酷陌生,那个她爱了五年的男子,毅然决然地跟她说分手,从头到尾都不肯看她一眼,她哭得气堵哽咽,他也只给她一个侧脸,好似多年的宠爱和感情都是假象,她是无关的路人。
往事不堪忆,常安走后,她不停的哭,捂着被子里哭,躲在厕所哭,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没完没了的样子最终激怒了夏天,从不对她发火的夏天,将她从被子里拖出来,拉到大街上打车去找常安,当时街上正好下起大雨,没等到车,两个人在雨中淋了半夜,她不再哭了,却也病倒。
那一病,差点要了她的命,高烧三十九度两天两夜,夏天趴在床边哭得死去活来,最后连远在美国谈项目的大堂哥都赶回来,医院所有的专家都陪着她,搞了个鸡飞狗跳,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整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那时,她醒过来看着夏天仓皇无措的表情和大堂哥眼底的血丝,整个人也平静了,不哭不闹,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大堂哥疼惜地叹气,夏天拉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她发疼。
白镇住的人不多,分布却很广,每家每户都是独自的院子,房子高低差距大,有的在隆起的坡顶,有的在坡底。未晞凭着儿时的记忆和姥爷常年的叙述,姥爷家的房子是在一个独坡上,旁边有片竹林。
原以为会很难找,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她穿过一条巷子,隐约听到女人笑着说着什么,心里暖暖的,很久都没有的松散,她加快脚步,转个弯就看到那栋老旧的房子,有个穿青衣娇小身影在门前竹竿上收衣服,她鼻子一酸,沙哑地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