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好像其乐融融啊!”华清透过窗缝看看,悠悠地开口。
“确实‘熔了’。”他都要被那火焰烧焦了。
“这辽国公主和四皇子算不算‘一物降一物’?”华清乐呵呵地歪在榻上看戏,反正不用付钱,他高兴。
“小四吗?”无语……这是什么组合?
“好像我听说圣上本来有意撮合的是你吧?”倒挂着脑袋,半遮着脸,只露出两个眼睛斜看过来,叫赵萑看得分外诡异。
赵萑不语,当没听见。
“你说端会去哪儿了呢?”华清倒也不追问,喃喃着转换了话题,其实他并不担心。
“苏大人也不见了……就今早。”答非所问。
“苏远?”“哗”地站起来,华清再也坐不住了。
***
眼前的人与他有一模一样的容颜,除了左眼眼角那小小的鲜红欲滴的泪痣。
凌厉的眼神,来人轻蔑地笑着,一身衣袍明明是纯白的料,却沾满了血一般殷红的痕迹。他伸出食指,在香案上轻轻一划,又拿到唇边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伊祁端只是静静地看着,什么也不说。
“怎么?怕了?”嘲讽地看着面前庆都的塑像,话却是丢给他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我不能来吗?”多少年呢,他不愿再来这里?面前的塑像的主人,原本该是他的妻,可是,凭什么背叛他不说,还要他受赤龙的诅咒?
“我不管你能不能来,你给我马上回去!”端依然没有动,黑色的身形却如同暗夜,危险地立在那里,“你难道不知道生魂离体会有什么后果吗?”
“哈!”他倏地转过头来,“我的哥哥,你现在倒想起关心我了?”他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前进肉里。“当初,要不是你帮着她,要不是你的阻挠,我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会吗!”
他沉默。撇过头不去看他眼底涨红的血丝,伊祁端向外走了两步:“回不去的又何必强求,当初就对你说不要后悔了,现在执迷着又是干什么呢?”
“是吗?”冷冷地哼一声,“你知道当初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想干嘛了吗?”面色不觉已狰狞得面目全非,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蠕动,脸色愈发灰白、灰败。
“我想——像这样——狠狠地——掐死你!——”他伸出双手,原本隽秀的手指此刻像怪物般长出了又尖又长的指甲,漆黑一片。
伊祁端眼色一冷:“你……我们去山顶!”他心中叹息,竟然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你别想躲!”
***
天历不全的年代,羲、和两族看着日月星辰四时气象只草草地做了一些历法的规定。那时候,他的身体也是不完全的,无法像同胞的哥哥那样四野八荒地来来去去,只能不知年月地守在伊祁山,花落了又开,叶绿了再黄。
记不得是在伊祁山上的第几年,雪刚落了薄薄的一层,他又如往年那般站在洞口看着雪纷纷扬扬地从天际落下来,细数飘落的雪花,却永远也数不清。
“你好,”一个柔嫩的声音打断了他漫无边际的冥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低头,迎接他的是一张冻得红扑扑的小脸,清新可人。她的身上裹着与他的兽皮袄不同的一层层素丝料,看起来轻软而温暖。她该多大呢?他不知道。也许称之为豆蔻,也许正如春光里伊祁山上满山满山的芸草,白嫩嫩的小花叫人怜爱。
他好奇地看着她。以往的日子里,他所接触到的人除了哥哥,全都隔了十万八千里吧。他只会在洞口,偶尔看到山下人来去,远远的,远远的。
“你真好看!”她露出白净的贝齿,甜甜地笑着,自来熟地拉了他的手,往洞里去,“你不请我坐坐吗?我可是爬了好久的山路才到这儿的呢!”她颇为自豪,把眼弯成了双月。
他呆愣愣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庆都哦,大概就是大家都很快乐的意思。”洞算不上很深,但也不浅,她拉着他,就好像领他到的是她家里。
“祁。”
“咦?什么?”睁大眼睛,她已经要以为他不会说话了,族里就有一个和她一般大的男孩子,不会说话的。
“我说我的名字,祁。”他淡淡的,没有去看她。
“咦!娘说这伊祁山上有神仙,就叫山的名字,你是不是就是神仙?是不是?”她摇着他的胳膊,兴奋得水润的双眼也跟着闪闪发亮。
低头,这次他才发现,她好小,连他的胸口都不到。“我……我不知道什么是神仙。”他迟疑地开口,她说的,他好多都不懂。
“不是吗?”她好像失望了,无力地垂着脑袋,他不知所措。
“不过,没关系,祁是个神仙一样的人呢!”只片刻,她又开心地笑起来,“祁,以后我还要来,好吗?”
外面的雪还在下个不停,他皱了皱眉:“下雪就不要来了。”
“嗯?”她不懂他眼里的担忧,孩子气地努努嘴,自动把这句话忽略掉。
于是,那个冬天,不下雪的日子,她是必到的,下了雪,她也偷偷地来,常让他担心,她还是原来的样。
洞里其实没什么东西,吃的也很少,她就变着法子偷带吃的过来,无聊的时候两个人在地上摆一些乱七八糟的泥石子,也乐此不疲。
那时,他才意识到,没有哥哥的日子,他也可以过得那么开心。看着她的笑脸,暖暖的东西在心底滋生,流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