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清风满城。

小公子拉拉长工的衣摆：“糖葫芦！”

长工忙得团团转，府里里里外外站满了人。

“小公子诶这是什么时候了！”他把沾满灰的双手在裤子上擦擦，看着小公子明亮的双眼，心想真是小孩没心没肺，自己还偏得看着他：“府里忙呢，看见没有？这一阵忙完了，想吃什么吃什么去，让你高大姐带你上街逛个够！”

“糖葫——芦！”小公子急了，“你要是不买给我，我就去告诉娘，说你和高大姐那天晚上在那个园子的假山后面......”

长工脑袋一炸，毛汗出了一身：“小公子！”

小公子一看，知道自己踩着人家心窝子了，洋洋得意：“买不买？”

长工气得跺脚，拍了拍脑袋：“行！......你可在这儿好好待着！”人一瞬窜出了门，无影无踪了。

小公子狡然一笑，转身跑到院子东北角的大榕树下边，伸脖一看，他心心念念的鸟还在。他忙拨开层层细帘似的榕枝，抱住榕树树干，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鸟，黑身白嘴，翠红尾羽。爷爷病了，这群大人只知道这么站着，除去请大夫什么都不会。他可看明白了，这鸟才是祥物，既然进了他家院子，那就是有缘，抓来炖了吃，这么漂亮的东西，什么病不包好？

本来沈家家规甚严，大多孩子整天私塾里关着，像这样野跑捉鸟的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可这几个月老大爷病倒，府里上下乱成一团，孩子也没人管了，成天闲闹。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兄弟姐妹个个都找不着人了，

小公子也的确发觉了不一般，但那鸟一来，他便什么都抛脑后了。

小公子一脚踩在枝上，枝大约成年人手臂粗，枝杈无数，黑鸟就立在枝头。他镇定一下，四处观望，可以穿过整个院子望见南厢房——爷爷的厢房。房前站满了各式各样的生人熟人，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他还看见了那几个兄弟姐妹也在人堆里，被各自父母带着，一脸茫然困顿。人群最后面有个很面生的小孩，身上穿的灰扑扑的，一个灰蓝色小布包背在身后，像第一次来沈府，黑眼睛溜溜地转。

是外面人家的孩子吧？他会打鸟吗？

黑鸟突然在原地一蹦一落。

枝微颤。小公子反应过来，一身凉汗。买糖葫芦的牛大怕马上要回来了！他聚精会神，不再乱想，弯下身抓住粗枝，开始缓缓向黑鸟挪去。

过了枝的一半了，四之有三了。

人群忽然微微翻滚起来，小公子抬头，是南厢房的门开了，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只是很快被人圈住看不见了。

当小公子的目光落回他的祥物身上时，那鸟忽然张开翅膀，向前扑棱了一下飞去。小公子还没反应过来，那鸟已经悠悠然落下，落进那个灰扑扑的男孩怀里。

男孩明显无措了一番，慌乱之间将鸟按在怀里。乌鸟的体温传到手中。男孩端详着鸟，眼神越来越亮。

小公子急了，大喊：“把鸟给我！”

声音穿堂过。

男孩给吓了一跳。南厢房前的人群一滞，人们的各式目光纷纷投到东北角这场小小的对决中。人群中升起的私语声像蠢蠢欲动的蜂群，时而有人高声“糊涂！”“......后继无人......”也有人摇头。

“这、这是你的吗？”男孩眨眨眼。

“这是给爷爷治病的！”小公子满脸通红。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小公子两腿一伸，直接跳下了地，并没有注意到人群私语声的戛然而止。男孩低下头恋恋不舍地望了望黑鸟，抬头一笑：“好吧。”

男孩本来白白净净，一笑起来更是斯文好看。小公子看着，火气一下子消了大半。

“喏。”他把鸟小心翼翼捧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