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五仙小筑顿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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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后的官邸里,孟广陵正在处理当天的事务,专心致志以至于没发觉屋里已经悄无声息出现一个人。
“大人。”贺洗尘叫道。
“何事?”孟广陵头也不抬,他还以为是哪个小厮。
贺洗尘无奈地敲了下他的桌面:“大人!”
“嗯?”孟广陵不悦地抬起头,却一惊,“你不是那位卖字先生吗?”
“大人请勿见怪,今日我前来此处,是来告知大人,不日将有一大批灾民涌入承平县。”贺洗尘拱手作揖,“望大人先做准备,别让县内百姓惊惶不安,更别误了灾民的救治。”
“这这……你突然闯了进来说这些话,教我如何信你?”孟广陵乍听之下不禁惶然,却又疑虑若真的发生天灾,为何他没收到一点消息。
贺洗尘倒也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心中权衡几番,便下了决心:“孟广陵,你瞧瞧我是谁!”话语刚落,便摇身一变,变成那个晚上清丽的杏衣女,“你瞧我面善否?”
孟广陵倒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三步:“你,你是狐大仙?!”
贺洗尘牙齿一酸:“我是黄大仙!消息我已带到,上千灾民的的性命就握在你手里,大人还请早作决断!”
孟广陵心中一凛,为难不定。
“广陵,我瞧这位大仙一派正气,不会害人。”从帘幔外忽然走进一个端庄妇人,盈盈地向恢复成男身的贺洗尘行了一礼,“大仙心善,不忍生灵涂炭,你身为父母官,自当果断行事。拖拖拉拉,只会害人害己。”
孟广陵连忙迎了上去:“夫人!”
韩江雪推开他的手:“半点长进也没有!”莲步轻移,到了贺洗尘面前问道:“不知大仙名讳?”
贺洗尘笑道:“声名于我如浮云,不说也罢。有夫人在此,我便放心了。贺某告辞!”
说完便消失在屋内,来无影去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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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几兄弟的通风报信,附近几个县城才没有被涌入的灾民打个措手不及,尽管过程稍有些波澜,好歹没惹出大乱子。
贺洗尘站在松树顶端,俯瞰底下的白术、白蔹子切脉煎药,心中稍定。
“卢老鬼,你们竟然愿意出手帮忙。”他瞥了眼漂浮在半空的三个半透明身影。
尖锐刻薄的卢老大说道:“跟在你们身后行善积德不担半点风险,保不准还能混个半仙当当!”
卢老二憨憨地摸着头:“贺先生,我大哥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
“我懂我懂。”贺洗尘想起自家那个老大一张嘴不也气得人发疯。
“哼!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卢老三还在记恨他把他们扇回神龛里的过节,话里带刺,“也是贺大仙慷慨仁慈,自己吃肉还愿意分点汤给我们喝喝!”
“三姑娘这话折煞我也!”贺洗尘拱手告别,“几位,我先走了。”他变回黄鼠狼的原形,在杂草中奔向湖山古刹。
贺洗尘记得温氏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河阳村落户生根,逃荒到古刹里的瘦弱秀才差不离便是故友的祖宗了!
距离苏长青出生还有八十一年,距离温展鹤出生还有七十三年。如果他能顺利活到那个时间,或许还能找自己聊聊天呢!
但兴许是不可能的。贺洗尘仔细回忆了一下前程往事,确定从来没有一只黄鼠狼入过自己的梦。唉,可惜!
*
湖山古刹里的老和尚们都是软心肠的好人,几个人挤在一间破屋里头,其他的都收拾出来给灾民住。此时青壮年都被带出去修房建屋,付出劳动才能获得粮食。
贺洗尘在寺前变成人身,刚踏入寺内,便被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小孩子们围住:“先生!你来了!”
“今天可没糖给你们吃了。”贺洗尘摸着他们的脑袋笑道,“温先生没在教你们识字吗?”
“老师累了,在休息。”这群小孩抢着回答,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一路上不断有老人跟他打着招呼。他们衰老的面庞上洋溢着生的希望,穷苦如何,病痛如何,只要能活下来,他们便能在一块贫瘠的土地上生根,子子孙孙绵延下去。
温垚文文弱弱,没法支撑高强度的劳动,便留在寺里教书。这会儿刚好在休息,见贺洗尘过来连忙站起身:“贺先生!”
“九仞兄。”贺洗尘叫道,“我来为尊夫人诊脉了。”
温垚的妻子怀胎八月,逃到承平县时腹中的胎儿差点保不住,还是他一手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其言,快来!”
何其言正在为一些孤寡老人擦身,听见他的声音,拍掉身上的尘土走过去叫道:“贺先生。”
“夫人。”贺洗尘颔首,伸出手为她把脉,“夫人脉象平稳,无什大碍,就是别太操劳了。”
“那就好那就好!”温垚松下心口大石,轻轻抚摸何其言隆起的肚子。那里正孕育着一条新生命,继承他和爱人的血脉,延续他们的生命。
“我儿出生之后,还请贺先生为我儿取名,您是他的恩人,请勿推辞。”温垚感激地说道。
贺洗尘对自己那半桶水的取名水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好误人子弟,含糊道:“再说再说。”便走开给寺里各个老人复诊,做完才到后山去找柳宁。
柳宁不喜欢凡人,这几天和他们住在一起,也是为难他了。
后山的景致倒是一层不变,只是那面断墙现在用砖头整整齐齐垒好,碎石扫在一边,看起来不再是荒无人烟的模样。柳宁盘腿坐于其上,见贺洗尘缓缓而至,开口道:“你终于闲下来了?”
“我就没忙过。”贺洗尘一跃而上,笑道,“世间匆匆,我自悠然。”
柳宁冷嗤:“屁!”
“宁哥儿,修修口业。”
“就是!柳爷这般脾气,没有女人会喜欢的!”却见拐角走来谢必安和范无救,身着黑白鬼差服,招魂索命幡在手,枷锁镣铐系在腰间。
“你们怎么没穿胡服了?我瞧着挺好看的呀。”
“这不是要来干正事吗?好歹得像个样。”
贺洗尘皱起眉。
范无救朝寺里努了努嘴:“今晚子时,满寺二十三条人命,由我和老谢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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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必安,白无常;范无救,黑无常。因其在城隍麾下地位仅次于文武判官,牛头马面,枷爷,锁爷,故又得名“七爷”“八爷”。
温垚(音同瑶),字九仞,妻何其言。
前面几章只隐晦提了地名,也是我写得太过轻飘飘了,大噶伙可能没发现,这个世界是“不才在下”的「过去」。我稍微修改一下前两章,知道就好,可以不用回去看。
谢谢猫田星妹子的地雷,r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