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难不成坏人还会在脸上写「我是坏人」不成?你们也听好咯,江湖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不慎可能就掉别人套里了!”蔺百晓抹着自己的胡须给几个年轻人传授江湖经验,“江湖中人,哪能没点保命的技巧,今天我便教你们一点独门秘籍,那就是,该怂就得怂,千万别逞一时意气把命给作没了!”
没见他出场才几章,就怂了多少回了?
贺洗尘低笑出声,蔺百晓眼睛一瞪,问道:“宝镜师父,前辈,难不成我说的不对?”
那模样好像他敢说一个不对便要冲上去和他拼命,但依他该怂就怂的性子,可能也只是做做样子。纸做的老虎,只要贺洗尘瞧上他一眼,里头的底气便通通跑光了。
贺洗尘却止住笑意,灰黛色的瞳仁中满是揶揄打趣:“话糙理不糙,这是蔺施主的大智慧,让你们白捡了还不快点谢谢蔺施主!”
蔺百晓难免高兴起来,面上却白了他一眼,拿过何妨的凭证看了看:“倚春楼的画船?小何姑娘,你还真的叫人坑了。”
林和犀噗嗤一声弯腰捧腹大笑出来:“倚春楼?我的妈呀哈哈哈哈!”
“这,这是为何?”何妨不解地问道。
金粉描写的印花凭证散发着淡淡的兰花香气,贺时晴一边摆弄,一边答道:“你不知道倚春楼?倚春楼是江南最大的销金窟,风月之地。”陆未晞显然也有所耳闻,脸上登时浮起红晕。
贺洗尘抿唇笑道:“也无妨,倚春楼不尽是声色犬马,你上了船,便待在房间里,谁敲门也不开,明天天亮下船即可。”
蔺百晓阴阳怪气道:“没想到宝镜师父如此精通此道。”
“耳闻而已。”贺洗尘没有说谎。东亭在时,偶尔会和他说起这些事情,包括楼里的不幸之人,姐儿们的胭脂盒花样,头上金钿银篦浸染的泪水。
何妨脸皮子薄,红着耳根子说道:“要不,我还是等等吧,不赶这么一点时间。”
蔺百晓却贼兮兮地摇了摇头:“且慢,浪费银子做什么?这凭证可没办法退。我想,我想啊,不如咱们也一起去看看倚春楼的风花雪月。”
***
装饰华美的画船停靠在码头上,只剩最后一刻便要启程。远远地走来六个戴着帷帽看不清人脸的船客,只瞧衣着,却是一半富贵一半贫,怪异得很。
蔺百晓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衣摆无风自动,颇有几分恣意潇洒的豪情。
船上凤箫声动,笑语盈盈,陆未晞板着一张脸,僵硬地几乎迈不出步伐,反观小白毛和小花姑娘,却是跟进了大观园似的,也不犯怵,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几乎要把船拆了。
贺洗尘笑盈盈地看三个小孩互相拉扯着进了画船厅内,转头与何妨轻声道:“你跟在我身边,莫要害怕。”
或许是受这地方纸醉金迷的影响,蔺百晓有些显露出浪荡的本性,轻佻问道:“宝镜师父,你来这种地方不怕佛祖怪罪么?”
“噫耶,佛祖恐怕还治不了我的罪。”贺洗尘不动如山,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一个僧人该有的虔诚。
蔺百晓顿了一下,摸着自己的脑袋心想,这和尚还真怪异,似佛非佛,嘴上念着阿弥陀佛,一身内力却有点儿道家的影子,怪哉!
何妨只道:“宝镜师父,你也得好好待在房中,莫要出去,要不然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破戒了。”
贺洗尘对她的担忧只笑了笑:“清者自清,再说了,我做事,依凭的准据不是别人的指指点点,道听途说。”
何妨抬头与他平和的眼睛对视,讷讷道:“毕竟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贺洗尘故作烦恼,见小姑娘露出伤心失望的神情,才悠悠说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对其他人本就没有任何期待,自然不会为他们的指责痛苦。”
“如果连朋友、亲人都不相信你呢?”
贺洗尘皱起眉头,悲叹一声:“那他们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踏进画船,迎面是鎏金铄银、艳而不糜的场景。
林和犀的白头在人群中就像黑暗中的炽热灯泡,闪闪发光。进来不过一刻钟,他便靠着稀奇却俊俏的外表和抹了蜂蜜似的嘴获得了姑娘们的青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陆未晞靠着柱子,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贺时晴才不管他俩,见贺洗尘进来,忙跑过去拉他的手:“宝镜,那边有位置!”
倚春楼几时来过和尚,还是个颇为俊朗的和尚,身着灰色布袍,温润谦谦,泰然自若。
客人们不禁一边咋舌一边指点,却见姑娘们拥了过去,把和尚推上正中间的高台。高台两侧是琴师鼓伎,蓝衣舞姬露着两条雪白的大腿和手臂,在明亮柔和的灯光下起舞。
“宝镜师父!宝镜师父!”何妨急得差点哭了出来,旁边的蔺百晓却笑道:“不怕,咱们有好戏瞧了。”他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中的酒杯,拿出《江湖奇行录》,准备把这一段逸事记下来,好嘲笑贺洗尘几句。
林和犀乍一看贺洗尘出现在台上,神色变化莫测,最后停留在哭笑不得上。贺时晴更不用说了,差点气炸肺管子,却被林和犀拉到陆未晞那边,不怕死地搭着她的肩膀道:“小花,这可太好玩了!”
台下众人纷纷起哄,台上的僧人却双手合十朝舞姬行了个礼,接着一声鼓动,急促的鼓点一下一下地敲在人们心头。琴师手指一拨,靡靡之音倾泻而出。
蓝衣舞姬的手臂宛如玉石,流转出万千姿态。她的舞姿挑逗却不露骨,好像隔着一层面纱,雾里看花,反而更加摄魂夺魄。
贺洗尘低眉敛目,不为所动。
台上这一幕确实十分有吸引力——热情似火的舞姬,明净如水的僧人,若即若离的舞,蛊惑人心的乐。
蓝衣舞姬裙上的流苏旋转着,流光溢彩,绚丽夺目,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舞姬突然倒在贺洗尘身上,妩媚动人。
贺洗尘拦住她的细腰,庄严的僧袍和俏丽的水袖缠绕在一起。
“和尚,你动心了?”舞姬圆润的眼睛一眨不眨,执着地和那双不起波澜却带着春日般笑意的瞳孔对视。
贺洗尘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施主,是你的心动了。”他小心地将人扶起,缠绵在一起的灰和蓝最终分离,最后毫无留恋地抽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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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微霜,又何妨。出自《江城子·密州出猎》。
何妨吟啸且徐行。出自《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都是苏东坡先生的词。
拍花子,即人贩子。
八百没办法保证日更的速度和质量,所以又要恢复成隔日更了orz
谢谢君多笑姑娘的地雷,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