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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问归期未有期(5)(2/2)

孟拾遗怕生,尤其怕柳宁这种气场强大、不好招惹的生人,但还是听话地、怯生生地喊道:“……师伯。”

柳宁睥睨着小姑娘,蹙起眉头,好像十分不满,半晌忽然从虚空中变化出一壶荔枝酒,扔到她怀中:“比抱衡家的小红还矮,啧。”

贺洗尘哈哈大笑,揉了揉沮丧的孟拾遗,指着哪一个,便让她叫哪一个,好不容易认全人,也收到了四份丰厚的礼物。

“不亏不亏,小十一,以后遇见妖魔鬼怪,有几个师伯师叔给你压阵,你横着走都行。”

“小师父,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我被追得嗷嗷叫。”

贺洗尘叹气:“那就叫我的名字,咱师徒同心,其利断金!”

“真的?”孟拾遗抱着酒壶,傻乎乎地笑出声。

不要旁若无人,好像丢下我似的,怀素子……皎皎害怕地急急走近两步,向来淡然的心境一时沉浮。她只能试探地从袖中将杏花枝递过去。

贺洗尘蔼然垂目,如同观世音慈悲。

他接住杏花枝,轻声道:“我在。”

皎皎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缓缓松了口气的同时,差点忍不住落泪。她不在意那劳什子五仙小筑,旋身化成一缕轻烟。

“她不能留。”柳宁突然说。

贺洗尘的眉睫颤了颤,没有理会他,反而转身说道:“小十一,你明天要回校住宿,先回家收拾行李。”

孟拾遗微妙地感受到氛围的凝滞,踌躇不决,一步三回头,生怕他们打起来。贺洗尘见她离开,才掀起眼皮,明知故问:“为何?”

柳宁冷声道:“她,持心不正!”

“皎皎无意害我。”

“她的欲念会害你。”

“人总有欲念。”

真正六根清净的人要么成仙成佛,要么羽化圆寂。说什么五蕴皆空,都是废话!柳宁明白,明白又如何?捕风捉影也行,杯弓蛇影也行,难不成要等到虎尾春冰,让黄鼠狼再受天罚之苦?

柳宁尽力克制住心中的过度惶恐,见他不知悔改,怒极反笑:“洗尘,不要再让宁哥生气了。”

“不是我让宁哥生气,是宁哥心生魔障。”贺洗尘也笑,无可奈何地将手中折扇一合,好似敲打在众人灵台之上。

白蔹子眼含忧色,白术拦住柳宁的手臂:“冷静。”

抱衡君左支右绌:“你们别吵了,别吵了。”

“什么魔障?”柳宁反倒质问起来。

贺洗尘挑眉,比纨绔败类还轻佻三分:“你已入魔,还不自知?”他实在太得意了,毕竟要抓住柳宁的痛脚,简直比偷喝他一杯「佛不度」更难。

只见贺道长负手绕着怒不可遏的青蟒走了两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啧啧称奇。入魔还能保持清正的本性,普天之下,只这么一个柳宁!

贺洗尘举起折扇:“宁哥儿,你看我。”

抱衡君眉头一跳,预感大事不妙,悄悄挪到门口。

柳宁不明所以,但还是望进贺洗尘寒渊一般的眼睛。清浅的瞳色中老老实实地倒映着他沉重严肃的神情,好像眼前人欠他钱似的。确实欠钱,还欠得不少,六十六万,够贺洗尘愁眉苦脸上一阵子。

想到这,柳宁的不悦奇异地好转了些。

忽听三声呼喝,沉香扇骨三起三落,敲上他的脑袋。

“冥顽不灵。”

“听吾一言——”

“回邪入正!”

柳宁灵台顿清,却难以置信地懵了。

贺洗尘已经和抱衡君逃之夭夭,白蔹子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推开窗往楼下大喊:“记得回家吃饭!”

“宁哥。”白术欲言又止。

“他打我?”柳宁面无表情。

“……嗯。”

柳宁冷笑不已,徒手捏碎了佩剑剑柄,未尽之意不言而喻:“等他们回家吃饭——”

***

嘈杂的片场乱中有序,孔阙拍完第一幕戏,让男女主角下去休息。这幕戏拍了三十几条,水磨工夫磨得他差点炸出孔雀尾巴,幸好这一条终于勉强让他满意。

抱衡君好色,孔阙也好色。狐狸开了个娱乐公司收集靡颜腻理的美人,孔雀直接跳进大染缸和风情各异的女演员搭戏。天时地利人和,他的演艺生涯可算巅峰,各类大奖拿得手软,于是又扑进导演圈,开始寻求艺术美。

“雀儿还挺有模有样的。”众人看不到的高高的屋顶,贺洗尘倚靠屋脊兽「行什」,俯视乱糟糟的拍摄基地。

“你怎么知道孔阙在拍戏?”抱衡君掰开核桃,分给他一半,另一半丢进嘴里细细咀嚼。两人不敢回家,生怕被柳宁生吞活剥,惨兮兮地在这里避难。

孔阙是大明星,公交车站都是他的广告牌,没注意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留心了才发现全是他的身影。贺洗尘懒洋洋地转着扇子:“小十一告诉我的。”

抱衡君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他和孔阙不对盘,但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当年他们赶不及见贺洗尘最后一面,孔阙却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头上,认打认罚,连遇见黑白无常,也一溜烟避开,怕讨人嫌。

“是么?”贺洗尘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眼珠子一转,朝抱衡君伸手,“给我个核桃。”

*

很久很久以前,孔阙叼着酒壶在湖山下泛舟。远山如黛,碧波荡漾,偶见楚腰馆的春山姑娘独上兰舟,充耳琇莹,会牟如星,动人心魄。

他那时候孟浪得很,摇着桂棹火急火燎地就想追上去,结果却被半路杀出来的杏衣公子打断。

“你找死?”孔阙气急败坏。

贺洗尘的竹舟横在他的去路上,也不在意半身衣裳湿透,笑问:“那姑娘怕你,你不知道?”

孔阙一愣:“怕我作甚?”

“……榆木脑袋。”

如今孔阙回想起来,还记得春山姑娘美丽的拂烟眉和暧昧的绛唇,也记得黄皮子化成贵公子,百般无奈地站在船头,发尾水淋淋地往下滴水,风流暗销。

他解救了蜘蛛精的压寨新娘,却害得好友孤单地死在雪中,魂飞魄散。

他很想很想跟贺洗尘说声对不起。

“导演,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副导担心地问。

“不需要,叫灯光师过来。”孔阙使劲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导演是很苦很累的活儿,他忙得胡子拉碴,每天起床都要检查尾羽秃了没。但只要拍出漂亮的镜头,他霎时间便身心舒畅。

孔阙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仰头看湛蓝的天际,突然耳朵一动,敏捷地侧过脸,接住凌空疾驰而来的核桃。

他警惕地扫视四周,没发现异常,才捏碎空荡荡的核桃壳,挑出藏匿在里头的纸条。

——雀儿,见信如晤。

黄鼠狼和狐狸落款。

……孔阙怔然攥住纸条。

“暂停拍摄!”

去你妈的见信如晤!我要亲眼看见你平安无恙!

*

贺洗尘和抱衡君已经走了。来迟一步的柳宁站在屋脊上,等了十分钟,黑白无常倏地穿过屋顶的瓦片,神色惨白。

“查到了吗?”柳宁大概猜到了答案,仍旧执着一问。

“没有。”

“生死簿上没有老贺的名字,「怀素子」也没有。”

谢必安和范无救苦闷地瘫倒在屋顶,斜阳的晚霞不热烈,却险些让他们泪流满面。柳宁反而没多大的反应,半张脸淡漠地隐藏在阴影处,只是笑一声。

“不必再去深究了。”

“七爷八爷,今晚到五仙小筑,吃团圆饭。”

***

“抱小衡,你生活挺丰富的啊——”贺洗尘身穿黄色荧光的交警外套,白手套,白帽子,脖子上还挂了一只口哨,站在交叉路口,封行车道。

这条由恶鬼变化出来的道路是不存在的,要是不小心驾驶上去,要活命就难了。

抱衡君也难受:“没办法,怨气太重,超度不了。”

余晖下黑漆漆的山林宛若蛰伏的兽骨,风吹过,便响起锋利的鸣叫。高速公路上的车流井然有序地听从交警临时工的指挥,安全地避开恶鬼的陷阱。

“「小方壶」快开启了,到时候哥几个过去给你撑场子。”抱衡君想一出是一出。

贺洗尘冷哼,扬起下巴:“我需要你们撑场子?”

“就你那德性,我怕你被人打。”

“要打架,我贺洗尘从来没怕过。我连宁哥都打了,还有什么不敢?”

两人突然都沉默下来,想到柳宁可能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顿时什么谈笑的心情都消匿无踪。

弯钩下弦月现出一点痕迹,黑夜从远方而来,缓缓吞噬火烧云的天空。

“哈,以前只有我一个人守这个路口。”抱衡君感慨地揽住贺洗尘的肩膀,“现在有你陪我唠嗑,也不错。”狡黠的狐狸眼在白炽的灯光下一点也不狡黠,亮晶晶的,透着股傻气。

贺洗尘心中一动,笑得温柔,也勾住他的肩膀:“下次叫阿蔹给咱们送夜宵。”

天色越来越暗,晚晖余烬碎成星辰。高速公路上的车辆纷纷打开车前灯,呼啸而过。

“得回家吃饭了。”

“嗯……”

“还不走?”

“你先走。”

两人默默对视,同时拽住对方的袖子:“一起走!”

人的一生会遇到多少可以惊叹的事情?飞鸟掠过晨曦笼罩云雾的湖面,或者深秋里白鹤清唳,山中老叟倒骑青牛,唱一曲荡气回肠的歌谣,花魁颠倒昼夜地跳着胡旋舞,烟火漫天。

抱衡君不知道。

但此刻手里抓住的黄鼠狼,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贺洗尘不知道。

然而诗酒茶剑歌友,缺一不可。

前路未定,共饮三杯。

请君留步,不必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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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千枫姑娘的手榴弹,谢谢Tiarucl姑娘、哒哒妹子、风清姑娘的地雷。

老贺于我而言,是非常特别、非常重要的人。

写到这里,如今也到了告别的时候。

贺洗尘,独自上路,请你保重身体。如果累了,一定要停下来休息。

很感谢姑娘们一直以来的陪伴,无论中考、高考、读书或者工作,祝愿理想成真。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见,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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