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咏越往回走越是生气。
那匆匆被太监抱起来的御医都被远远丢在后面。
穆元咏的衣袖极为宽大,他大步迈着, 两手摆动得极为用力, 于是就发出啪啪的声音。
“啪啪啪——”
像是有人在给他鼓掌一样, 极为拱火。
他猛地站定,后面紧紧跟着的一群太监侍卫差点越过他身体,连忙扑倒一大片, 匍匐于地面,像是饺子下锅, 扑通扑通的声音。
穆元咏视线从他们身上一转, 回头张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年幼时居住的宫殿,自他登上皇位, 那原来的破旧冷宫重新修缮了一遍,但他移居乾清宫, 就再也没回去过, 此时一看, 那熟悉的冷清破旧感扑面而来。
让他既觉得熟悉又觉得愤怒。
那些滑头, 定是看他再也不过问,竟也跟着不放在心上, 竟然让他曾经居住的宫殿破旧成这样。
他强撑着没有立即找人来骂,心里面憋着火气,差点炸膛。
“走。”他冷着脸, “回乾清宫。”
——
回到乾清宫, 穆元咏左思右想, 实在憋不下这口气,叫来身边的面生的小太监。
“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他的,看得实在面生极了,穆元咏很少拿这些背景板当事,但现在他身边得力的都被支使了出去,显得这会儿身边极为冷清,连个能使唤的都找不到。
“小喜子。”那小太监脸嫩得很,听他问话,整个瑟瑟发抖。
他看了两眼,这年轻样子让他想到当年孔家子那会儿稚嫩的模样,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做出这般紧张,哪怕那会儿一无所有,见他第一面,也是冷静又强干的,从没有生涩过。
有些……可惜了。
他还挺欠孔家子这样的。
“小喜子是吧。”他漫不经心的重复,接着道:“你把那个朱雅闻弄来,朕有事要问问他。”
小喜子不敢多问,应了声是,就离开了。
穆元咏支走了几个人,身边显得更空旷了。
他坐在乾清宫内那张巨大的桌子面前,无视另一边堆积着的奏折,把玩着自己那双养尊处优的细白手指。
缺了些点缀,他想。
也不知道孔家子在江南怎么样了,听说江南人杰地灵,有许多宝贝,也许可以叫他弄来一枚戒指。
玉的太厚重,不太方便,金银又过于粗俗。
不过他总有办法的。
朱雅闻听到八百里加急,皇帝密奏,让他紧急进宫。
他连官服都来不及穿,被人强推上马车,颠得七荤八素的赶去了皇宫,跨过长长的玉白台阶,脸色煞白,跟地面成一色。
进了乾清宫,头都没抬,差点五体投地,紧接着高呼陛下。
上面传来一声冷哼。
“朱雅闻,朕的好臣子啊。”
这话如刀尖一般戳在了朱雅闻的心尖,他脑子疯狂旋转,只想着自己是哪个东窗事发了,嘴里径直认罪:“臣知罪……”
“你知道个屁!”
那积攒许久的火一下子就发出来,穆元咏抄起旁边的奏折,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砸在了朱雅闻的面前,显然这动作他经常做。
朱雅闻颤颤巍巍的捡起奏折,发现那仅仅是一篇歌颂皇帝美德的文章,落款更是跟他八竿子搭不着边。
“你看什么,我顺手扔的。”穆元咏咳嗽一声:“先放你那里……”
朱雅闻懵懵懂懂的拽着手里的奏折,哪怕久经官场,这会儿也有些找不着北。
就听见上边牛马不相及的来一句——
“你上次跟着朝中那个姓王的一起,上奏请我广招秀女纳妃子吧?”
“上次”是一个月前,也就是因为朝中大臣继续疯狂奏他,他才把孔家子支到江南去,抄他们的后路,看谁敢多嘴多舌。
反正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看谁犟的过谁。穆元咏这么想。
朱雅闻当时也就是被人拉着凑了个人头,那折子还是别人帮写的,他就是跟着一起往上递,就这事犯了皇帝的霉头?可是那会儿跟着闹起来的那么多人,官居二品的就有四位,再怎么盯,也盯不到他这京城边的小知府头上吧,连个朝会都无缘参加的小臣,就是拿放大镜去找,都得废点儿功夫。
朱雅闻怎么想都想不通,他还想继续认罪——总之不管有理没理,先认罪再说。
接着就听那上头继续用着冰冷的声音。
“你把女儿女扮男装送进宫,就是想着这事儿吧,现在后宫空缺,我身边又没人,说不定就看对眼儿了,你还能混个国舅当当,可不比你那小知府做得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