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半个临安城,眼看入夜,都没找到这本所谓的《侠客风云传》。
“年年都被我骗,萧远暮啊萧远暮,你真该去西湖底下沉上半个时辰,如果没死,那大脑在缺氧之下,或许会负负得正,让你的脑袋聪明一点。”
萧远暮被气的脑袋真有点缺氧了。
后来她才听酒儿说,这书是赵无眠自己写的,抽空就写,写了一整年……专门给她写的。
为了什么呢
前年骗她,是想让她心情好点,一起看戏。
去年骗她,是想让酒儿高兴。
今年骗她……是觉得她习武太枯燥,想同她一起逛街吧。
萧远暮觉得自己猜到了赵无眠的行骗规律,肯定不会再被骗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赵无眠与萧远暮很少见面,只有年关时才能见上那么几次,每年赵无眠回来,都会给萧远暮讲故事。
有些是她听也没听过的,像什么华山派的令狐冲,武当山的张三丰,有些则是她听过的,蜀地刀魁羊舌丛云,燕云剑魁楚汝舟。
日子就这样渐渐过去了,萧远暮的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几乎年年身材都有变化,年年都觉衣服小了。
后来,后来……酒儿不见了……
牵着马,来临安寻萧远暮过年的人,只剩下了赵无眠。
萧远暮记得很清楚,往常,年关早晨赵无眠便来了,但今年萧远暮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的影子。
那晚没下雪,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萧远暮忍不住离开院子,借着月色,去找他。
很快就找到了。
萧远暮的家,就在西湖旁边,而赵无眠那时候,正坐在湖岸,望着西湖中央的圆月,沉默无言。
他的马站在赵无眠身后,垂着脑袋,默默吃草。
望着他的背影,萧远暮敏锐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因此并未直接叫他。
赵无眠捡起一块石子,抛至西湖中央,望着湖中圆月被石子带动的一圈圈涟漪。
身后传来萧远暮的嗓音,“赵无眠。”
赵无眠眉梢轻佻,回首看去,萧远暮一只手提着个酒壶,她将酒壶互相碰了碰,朝赵无眠露出笑容,“一年不见,喝一杯怎么样”
赵无眠想了想,而后道:“你叫谁赵无眠我和你一样,姓萧,忘了”
这是酒儿给他起的名字。
萧远暮翻了个很可爱的白眼,提着酒壶,盘腿在赵无眠身旁坐下,“喝不喝”
赵无眠不由笑了下,他喝了酒,从怀中取出一盒胭脂,递给萧远暮。
萧远暮疑惑看他。
“你一天天的,只知道习武……如今都成大姑娘了,也该有个姑娘样儿,这不,我专程给你买的胭脂,用用看”
“是在临安刚买的吧”
“你猜喽。”赵无眠收回视线,抿了口酒。
萧远暮侧眼看他,“觉得我不漂亮,没有女人味儿所以才给我买胭脂”
“是啊,就连武功也是,你一介女子,又练刀又练枪的……不能练练剑法吗多有风度”
萧远暮沉默,也捡起一块石头,抛进西湖,“听师父说,若想沟通天地之桥,需对武道有自己的理解……近来我一直苦于此,你这话倒是给了我提示。”
“恩”
“我十八般兵刃,样样都行,但平时对敌,不能带着那么多兵刃,倒不如将这些武功特色,合于一处……先从刀法与剑法开始吧。”
赵无眠想了想,而后看向萧远暮,“你是谁我说你不漂亮,你居然不揍我。”
“你怎么看我,很重要吗我同你很熟吗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的‘年友’。”萧远暮毒舌道。
按往常,赵无眠得和她拌嘴。
但今晚没有,他闻言只是笑了笑,然后问:“想自创武学,可有名字”
“这才刚有个念想,能不能成功都不知,起什么名”
“也是,等你创好后,记得教我。”
“那你叫我声师父听听”
赵无眠没叫。
清幽的月光,自夜空挥洒而下,落在西湖,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酒儿姐姐呢”萧远暮问。
赵无眠喝着酒,没有回答。
萧远暮心底顿时有了答案,也不问了。
后来,两个人喝醉了。
两人平日很少喝酒。
萧远暮从自己的怀里,拿过胭脂,用指尖在内里抠了一把,说是要写自己讨厌的东西。
她在赵无眠的胳膊上写了‘赵无眠’。
赵无眠则在萧远暮的胳膊上则写了‘早起’。
后来又要写自己喜欢的东西。
赵无眠在萧远暮的胳膊上写了一连串的名字,‘宝可梦’‘沙奈朵’‘小袋兽’之类的,最后把‘萧远暮’三个字写了十几遍,胳膊都没地方,写在了萧远暮的脸上。
萧远暮望着胳膊上这些字,心底渐渐热了起来……但赵无眠这家伙居然在她脸上乱涂脸抹。
噗通————
赵无眠被萧远暮踹进了西湖里,水面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萧远暮还以为赵无眠喝醉了甚至都不会游泳,连忙下去捞他。
结果反被赵无眠拉住手,一起摔进湖里。
赵无眠哈哈大笑,得意至极,“萧远暮啊萧远暮,这么多年过去,你什么时候才能从教训中得到成长,又被我骗了吧”
萧远暮仰面浮在湖面上,视线望着夜空的圆月,并未生气,而是道:“你每年似乎只会骗我一次……今年是用落水骗我,那我胳膊上写的这些字,便是真的”
赵无眠爬上岸,躺在岸上,吐了口湖水,然后偏头望着浮在湖面上的萧远暮。
萧远暮还以为赵无眠又会嘲笑她,但赵无眠这次没有,而是正经盯着她。
萧远暮也偏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对视,然后又近乎同时扭过脑袋,谁也不看谁。
酒儿不见了,但赵无眠仍然没有在临安久留,他待到元宵便离去。
他要干什么,连萧远暮都不知道,他从不告诉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又是一年年关,今年下雪了。
萧远暮坐在别院的围墙上,手里拿着一面铜镜,望着镜中自己,低声道:“真不漂亮”
赵无眠今年依旧是一个人牵着马,走近别院,仰首望着她,笑着问:“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萧远暮自高而下瞥了赵无眠一眼,哼了一声。
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她的语气中,或许也带上了几分少女的娇憨与嗔意。
日日夜夜,年年岁岁。
每次元宵后,萧远暮都站在别院门口,望着骑马离去的赵无眠。
渐渐的,她的身姿愈发高挑,赵无眠骑在马上的背影,也愈发高大。
不知是从第几个年头起,等赵无眠离开后,萧远暮回了院子,心底开始难过,眼底开始浮现泪光。
到了最后,她也开始像当初的酒儿妹妹一样,只是站在门口,就忍不住用衣袖抹泪。
可是后来,后来,连赵无眠,也不回临安了。
“宫主,宫主,到京师了。”
萧远暮撑着侧脸,靠着车厢内,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耳边则传来门内弟子的呼唤声。
萧远暮柳眉轻蹙了下,睁开美目,眼底闪过几分莫名,后抬手轻拉车帘。
日光混杂着各种嘈杂声,涌进车内。
“过油肉!过油肉!”
“肉包子!肉包子。”
街道两侧,小贩竭力叫卖,萧远暮的马车行进在宽阔的京师街道上,来来往往,行人错落,不时有马车从萧远暮的车边经过。
耳边传来许多声音,大都和赵无眠即将去蜀地挑战刀魁,与今日万国宴上,赵无眠与苗亦兮的比武有关。
街边赌坊都已经开盘,是在说着赵无眠与刀魁,谁的胜算更大。
大部分人都赌刀魁能赢……主要还是因为赵无眠无论名气再怎么大,总归也没有沟通天地之桥,这种境界上的差距还是很唬人的。
至于赵无眠与苗亦兮,倒也有人开盘。
但赵无眠是碾压式的九比一,根本没几个人赌苗亦兮能赢,除了几个想以小博大的赌鬼。
萧远暮眉梢轻蹙,睡的时间有点久,她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才得知今日就是万国宴会,而前几天,高句丽的武者正儿八经给赵无眠下了战书。
思考间,街边有惊呼声。
“天子!是天子!”
“她,她身边的人,就是未明侯吧”
“他们如今应该是要去竹呜湖的楼船。”
“哎,一票难求啊,要是咱们也能去那船上一观就好了。”
萧远暮柳眉又是蹙了下,但心头却是不免稍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