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任由他轻柔地上药,心头却泛起层层涟漪。他的呼吸略显急促,喷洒在我的脖颈间,激起一阵酥麻。
末了,他轻声叹息,似是在怜惜我的伤处,又似在自责未曾早日相遇。很疼吗?
我微微点头,却不愿多言。他沉默片刻,忽而说道:我定会设法助你脱离苦海。
这话在我听来犹如天籁,却又不敢相信如此境遇竟会迎来转机。他重新坐回案前,整理着舆图,指尖无意间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我悄悄抬眼打量他,只见他眉目间英气逼人,却又带着几分儒雅,全然不似那些粗鄙的权贵。
自此夜起,青竹帘画舫成了我偷生的裂隙。他总在河防文书堆里夹着素笺,字迹从";莲妹";渐成";吾妻";,甚至敢将御赐的铜火铳解下,搁在我腕边:若那老鸨再动私刑,便以此抵她咽喉。
我何尝不知这火铳的分量?去年盐商之子强索我陪夜,老鸨为保招牌,命人将炭火烙在我肩头。
那夜我蜷在柴房,恰听巡街官兵议论,张軏率水师剿灭私盐帮,缴获火铳十二支,尽呈陛下入库。如今他竟要赠我为护身符。我却没敢接,这会害了他。
七月十五灯节,他冒险带我登观星楼。琉璃瓦映着漕船如鳞,他忽指河面道:陛下欲迁都北平,漕运乃国之命脉。红莲,你可知这秦淮河的流向?
我摇头,他却将掌心覆于我手背,在舆图上划出赤线:自金陵至通州,九曲十八弯,皆如你我情路。
我悚然抽手,他腕间麒麟纹烫得人心慌。楼外忽传来马蹄声,张辅的玄铁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这位荣国公长子冷眼扫过我们交握的指尖:张軏,陛下命你督造漕船,你却在此狎妓?
大哥!他欲辩,却被张辅一掌掀翻在地。
我跪伏在地,瞥见他怀中散落的纸张,竟赫然标着";翠烟楼";三字,那些夜他假借巡查之名,原是为在河防簿上暗记我受虐的时辰。
贱籍女子,也配染指张家?张辅抽出匕首,抵住我喉间,张軏,你违抗陛下党禁,私通乐籍,你是想给汉王营造机会弹劾你?
我蜷在翠烟楼最西角的厢房,炭盆里最后一块银霜炭裂成碎屑。
老鸨的檀木戒尺还压在褥下,昨夜她抽打我时说的话仍在耳畔:张辅那阎王已递了话,若你再与官兵勾连,便活剜了你这狐媚子眼珠子喂狗。
窗棂上霜花渐融,我摸到腕间那道被火铳压出的青痕,张軏临走前塞给我的碎银还在妆奁里,六锭,恰够赎我出籍。
红姑娘,廊下有位锦衣卫大人点名要您陪酒。小厮阿福的声音带着颤音。
我瞥见窗外闪过绣麒麟纹的披风角,那飞鱼服的反光刺得人眼眶生疼。
铜镜里,我蘸着胭脂在左颊点了颗泪痣。纪纲最爱这";病西施";模样。青楼女子勾引权臣的戏本子我演了百八十场,可这次要赌的,是颈上这颗头颅。
大人,奴家新学了支《鹧鸪天》,唱与您听可好?我拂开纱帘,檀香混着他身上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鹰隼般的眸子扫过我锁骨处未愈的鞭痕,忽捏住我下颌:听说张軏那愣小子,曾送你御赐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