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微凉让肿胀的眼顿时感觉舒服许多,白瑁又有些哽咽,她想她该说做什么才能转了自己的注意力。
他对自己那么好。
白瑁觉得自己该冷下心来,早些了断。她想,无论怎样,她都该断了,自己平时做事冲动不顾虑后果,迟早还是会连累对自己好的人的,或者说无论是谁,她都该离得远远的,尽量不与他们有交集。
这么想着,白瑁按上了敷在眼上的毛巾。扈栎没有放手,只是道:“你自己敷不方便,我帮你敷。”
白瑁争不过他只能任由他继续,她又在脑中千回百转地想了又想,字斟句酌地开口:“扈栎,我想了想,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算了吧。”
扈栎心中已有些准备,很沉的住气:“为什么?”
为什么?
白瑁想自己该狠心些:“我厌倦了。”嘴一张一合,不过四个字,但是白瑁觉得这四字重若千金,捋直了舌强迫了很久才勉强低低地说了出来。说出来,白瑁想自己该轻松一些的,但是为什么心却像是被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一点点地揉成团那样难受呢。
扈栎默不作声,只是看着白瑁突然变得血色全无的脸。
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样,半丝声音都没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白瑁不敢长时间地沉默,她怕自己最后会在这让人心惊的沉默中溃败退步。于是她又语无伦次:“我想我还是更喜欢自由自在些,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知道我们猫其实都挺无情的,没事喜欢自己玩,不爱跟别的猫一起玩。”
听着白瑁的话语,扈栎反而冷静下来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白瑁不敢看对方,胡乱地点头,飞快地说:“知道,就是我反悔了,不想跟你一起了,我喜欢自己一个人。”
“既然这样喜欢,那你为什么哭成这样?”
白瑁仍然闭着眼,随便找了借口:“昨天是个意外,就是突然想哭了呗。”
“我说的是现在。”
白瑁立刻矢口否认:“我现在好好的,没哭。”
扈栎放下包着冰袋的毛巾,将她拉到了镜子面前:“你自己看看。”
镜中的女孩仍然红肿着一双眼,眼泪一颗颗地连成线般滚落出来,划过面容,一滴滴地往下滴。白瑁不敢看镜子了,忙低下头去。朦胧中,她看着一滴水滴从空中划过,她微微抬手,立刻有一滴水落在了手心里,一滴接一滴,不一会儿就汇聚成一洼,从掌边漫出,流水般往下落去。
白瑁甩了手心的水,颤抖着说:“我承认,我现在很难受。但是,我听说紫帝也很喜欢我。他是多厉害的神啊,我想我该去攀个高枝。我会忘了你的,以后就不会难受了。我会忘的!你也忘了我吧!”
扈栎从背后抱住了她,问:“所以你是这样攀龙附凤的人吗?”
白瑁胡乱抹了一把泪,狠心地吐出两个字:“当然!”两字之后,她紧紧地抿着唇,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再说只怕自己立刻就能反悔,于是,她挣扎着想挣开扈栎的拥抱,赶人:“你走吧,别再这样了。”
扈栎没有松手,只是在她耳边低声地问:“你前些天说的话还记得吗?你不准我找别人,不准我找别的狐狸、别的猫。你现在还这样想吗?你走了,我答应你的承诺还需要履行吗?”
不!白瑁的泪又如线般垂落下来,她再次抬手抹泪,可是似乎怎么抹也抹不干净。她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扈栎,她该说让他再找别人的,可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不要我了,是吗?”扈栎的声音有些沙哑,感伤而诱惑。
“不!”白瑁脱口而出后才知自己说了什么,忙又哆嗦着找借口,“紫帝对我有大恩,我,我……”她说不下去了,她说不出那四字,只觉得一想到要离开,心就不住疼,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要以身相报吗?宁可放弃自己的本心?为了大恩,你就愿意待着他身边离开我?”原来是挟恩图报,扈栎从心底里感到不值。
离开?!白瑁觉得痛得快要站不住了,她捂住胸口蜷缩起来。
扈栎感觉到了她的不适,抱起她坐到了沙发上,仍然不由分说地将她拥在怀里。他问:“所以是他逼你了?这样以恩相逼的人真的会对你好吗?你会开心吗?”
扈栎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带给白瑁一丝奇异的力量,让她觉得心口也好受些,但她不得不为紫帝辩驳:“他没有逼我,他是瞒着我的,不知道沈先会对我说。”
“原来是你自己想的?”扈栎挑眉,继续问,“紫帝借取养魂罐是为了救我妹妹,他甚至特意交代地府为妹妹寻了个好胎,可以说他对扈樱有再造续命之恩,那样我是否该告诉简可,让她也以身相报?你们本来就情同姊妹,如此刚好可以做一对娥皇女英,反正天庭不似这凡间、狐族一夫一妻,像四御那样地位的大帝们都是可以求娶多位后妃的。”
白瑁被他驳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憋出话:“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妹妹和紫帝。他为扈樱做着事时,肯定没有这样想,不然他怎么不直接告诉你们,这样他才能得到你说的这些。”
扈栎微微笑了笑:“既然这样,那他对你的恩为什么不亲自告诉你?”
白瑁定定地看着扈栎。
扈栎也回望着她,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温暖的手摩挲着光滑细腻的肌肤,让白瑁觉得酥酥麻麻的,刚刚痛到不能自已的心随着这摩挲也变得松快一些了。白瑁沉在扈栎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沉在他的款款情谊中,慢慢沉迷了自己。
扈栎感觉到他的白瑁又回来了,那种散发出来的疏离感终于不见。他蓦然紧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白瑁想她实在太眷恋扈栎了,这样不好,这不是她原来的想法。她伏在扈栎的肩头,闭上了眼,泪又滚落下来。他喜欢她,可他不该被他连累。
白瑁挣扎:“扈栎,你别这样,我已经连累了扈樱和紫帝了,不能再害你了。”
扈栎松开她,望着她又一次滚下的泪流,问:“这才是你想离开的原因吗?”
白瑁撇开头,不敢再看着他,怕自己又一次沉沦在他的眼神中。
“紫帝为你做了什么?让你这样耿耿于怀。”
白瑁想到此处就觉得心里发慌,颤声道:“他用他的功德和受刑免了我水淹葫芦山的天谴。”
这的确是大恩。
扈栎想起当初听白瑁提起水淹葫芦山之事总觉得有丝毫不对,原来是落在这上面了。
扈栎沉吟了片刻,掰回白瑁的头,紧盯着那双眼,道:“扈樱的死不是你的错,是佘城先去色心调戏不成后恼羞成怒,联合了蛟族害死了扈樱。这件事是佘家和蛟族的错,与你无关,算不上是你连累了扈樱。至于紫帝……”扈栎停了会儿,只能轻描淡写地道:“他既然敢用功德和受刑来换你平安,他自然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仍然高高在上的做着受人神敬仰的紫微大帝么。他对你,对我家都是大恩,但这不能被称为连累。”
“但是,若不是因为我冲动下砸开了水脉……”
扈栎截断了她的话:“你是因为谁砸开了水脉?因为你悼念扈樱,才砸开的。若按你的逻辑,最终是不是还是要着落在扈樱身上,是扈樱连累了你?或者,更远了说,是要着落在我父母身上,若不生扈樱,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没有道理?”扈栎道,“白瑁,你水淹葫芦山确实犯了天条,但紫帝救你是他的选择、他的意愿。你若是对他说你连累了他,我想他反倒会生气,你的‘连累’二字将他的心意置于何地?”
白瑁被扈栎的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只会愣愣的看着他。
扈栎抱住她,道:“至于我,你现在因为这些事就急着和我撇清关系,这才叫连累。我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却因这样的胡思乱想就不肯在我身边才是害我。你真愿意这样连累我,害我吗?”
白瑁想,他可真会说话,就这样三言两语被他说服了。她也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扈栎笑了,他的白瑁这回是真正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