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利用合资经营、统购统销的政策控制了几乎全部的华商公司,而且,垄断了产品销售渠道。方鹤松的国货公司已无货可卖,只得关门大吉。他属下的日用化工厂也因原材料不足而时常停工待料。市场上,日本樱花牌蚊香、富士牌肥皂、仕女牌香皂卷土重来,大有一举收复江山的气势。
方鹤松仍然依靠民众的爱国热情坚守着日化工业的最后一块阵地。日本军方经理部派出专人要求方鹤松合作经营。合作者即是被方鹤松赶出中国市场的樱花牌蚊香的老板。方鹤松凭借各种借口拖延合作经营,曹宇清代表军方经理部发给他一份“最后期限的通牒”,限定了最后合作经营的时间,否则就没收产业实施委托经营。到了限定时间,方鹤松只得同意合作经营,却仍以各种借口拖延合作经营的具体执行。曹宇清对他无有良策,只能请七十六号来解决。
那日,方鹤松接到一个熟识的商人鲁佳元打来的电话,说:“南洋来的一位大客户要和你洽谈在南阳销售肥皂的生意,想跟你见面详谈。”
方鹤松与他约定明日上午在国际饭店见面。翌日清晨,方鹤松如约出门,埋伏在方宅门边七十六号的特工们一拥而上,挡住轿车去路。方鹤松的保镖立即掏枪与特工对射,被特工当场打死。方鹤松的腹部中了一枪,被特工控制在后座上。
方鹤松的呼喊声被家人听见了,几个仆人及马路上的巡警举枪冲来。特工头目飞起一脚把司机踹下车,猛踩油门疾驰而去。他把车开到据点,给方鹤松打了一针麻醉剂,然后把车开到了七十六号,把方鹤松移交给了吴金宝。吴金宝已改换门庭投靠到李士群的门下,成为李士群的亲信干将。他用暗杀、爆炸、绑架等手段残杀抗日志士和爱国人士,为当时上海一霸。
方鹤松苏醒过来睁眼四处打量,身边全是些七十六号的打手。他脸色如纸般苍白,腹部的伤口不断地淌出鲜血。他以微弱地声音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你与重庆方面有联系才被捕的。你赶紧交代自己的罪行吧。”吴金宝恶狠狠地说。
方鹤松怒骂道:“我与重庆方面根本无来往。你们是在蓄意诬陷栽赃陷害,实为抢夺我的财产!”
吴金宝恼羞成怒,抓起皮带朝方鹤松劈头盖脸拼命抽打,又把水管插入方鹤松的鼻子给肚皮里灌凉水。方鹤松顿时没了气息。吴金宝上前一摸脉搏已如游丝,便叫人送往医院。手下特工们把方鹤松送到医院,医生检查伤势时,发现他早已停止了呼吸。
方鹤松的妻子潘馨玉还在四处打探丈夫究竟落到了谁的手里。她找到与七十六号有瓜葛的商人鲁佳元。潘馨玉给了他一大笔钱,托他打听丈夫的下落。这鲁佳元是个黑白统吃混世魔王,竟敢与魔头吴金宝的老婆许爱珍通奸。他从许爱珍处知道了方鹤松被关在七十六号,立即告知了潘馨玉。
潘馨玉得知人在七十六号顿时如雷轰顶。谁都晓得那是个魔窟,只见活人进去死人出来的地方。她赶紧开出几张银行的大额支票,亲自赶到李士群家中请他放人。李士群故作惊讶反问潘馨玉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潘馨玉不与他多缠,递上支票只说请帮忙尽快放人。李士群明知方鹤松已被杀害,却照样收下了一大笔钱,嘴上还答应着寻找关系放人。
数日后,潘馨玉送出了巨额的钱财还是见不到丈夫人影,只得再求鲁佳元帮忙。鲁佳元早知方鹤松已经死去只是不肯直说,便让潘馨玉去找吴金宝。吴金宝装模作样地承诺说,他会去调查方鹤松的下落。而后,潘馨玉再来找他时,他都避而不见。潘馨玉急疯了,连日来找吴金宝。吴金宝实在躲不过去了,就让鲁佳元转告潘馨玉,说经调查得知方鹤松已死,尸体放在万国殡仪馆。潘馨玉带着一双儿女赶到万国殡仪馆,终于见到了冻在冰棺里的方鹤松。
方鹤松的冤死震动了上海滩工商界。华商们愤怒了,自发地在四明公所集结聚会,要求南京政府给个说法。潘景瑜得到消息急忙从天台镇赶回上海。周天瑞等华商们聚集在商统会的门口,声讨七十六号凶残无道,纷纷要求罢市、罢工以示反抗之决心。
周天瑞站在台上面对众人,说:“这样下去人人都有生命之虞,谁还敢做生意呢!政府必须保证我们的安全,否则就停工歇业,回家抱孙子去!”
潘景瑜说:“对啊!我等都停了生意回家去做寓公罢了,省得赔了银子还搭上性命!”
虞和德却说:“你就是躲起来不做生意,日本人也未必肯放过你。会给你编个扰乱经济秩序罪名,抓你进七十六号,再夺了你的公司,这才真正是家破人亡人财两空呢!”
周天瑞悲愤地说:“我前几天还与他商议事情呢,这才几天他就奔入黄泉了。”
虞和德说:“正是啊!前些年他把日本人的蚊香和肥皂赶出了中国市场,日本人记着仇呢。日本人占了上海滩,点名要与他合作,他一再拖延,因此,才遭了毒手。人总要保住性命才能爱国。我们都不是毛头小伙了,断然不是喊几句口号就是爱国行为了。”
周乐毅抹着眼泪,激愤地说:“难道没有公理可论么?”
穆鼎丞拍着周乐毅的肩膀,略带轻视口吻地说:“后生家,你也是喝过洋墨水的青年才俊,难道不晓得枪炮之下何来公理么?”
华商们纷纷痛诉七十六号的罪行,抹泪甩鼻涕痛骂日本人。虞和德摇着头说:“你等哭昏骂死也损不了日本人的一根毫毛。”
荣睿鑫没好气地说:“是呀,我等怎可与德翁相比呢,有传闻,日本人要请你当上海市长呢!”
众人眼睛都盯住了虞和德。虞和德淡然一笑:“没错,日本人是找过我,要我出任上海市长。但我岂能步傅宗耀的后尘,贪图荣华富贵,把一世清名换一顶汉奸的帽子来戴?那就不值得各位尊我一声德翁了。”
周天瑞说:“德翁须小心呢,日本人岂肯轻易放过你的!”
虞和德略略点头,说:“难得各位关心,我的公司资产已经转移到了重庆,已无后顾之忧了。日本人一时半会还不会撕下脸皮对我动手,稍有风吹草动我就去了重庆。我与意大利商人泰米那齐组建的中意轮船公司,从西贡、仰光等地运大米到上海,以解决市内严重缺粮的境况。各位晓得的,我是信佛之人,救济芸芸众生是我份内的事情。”
虞和德联络了上海各行业公会的理事长,向商统会长袁卿宸递了请愿书,要求严惩凶手抚恤家属。否则,他们将发动工商界罢市、罢工,以示抗议当局滥杀无辜。袁卿宸也在请愿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把请愿书递交给了政府。以宁绍籍为主流的华商们聚集在四明公所,静等政府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