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游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类，他身上的一部分属于人类，另一部分却属于基因改造人。

白骏升介绍他时也如同在介绍一件商品——

“这位是你的弟弟。”

透过单面玻璃窗，白思珺站在外面随着白骏升的介绍看向房间内。

这里同样是一间充斥着白色以及各类精密仪器的房间，四壁与穹顶浸染着医疗级无影灯般的冷白色，周围环绕的曲面屏幕上精准无误的测量着 白骏升口中的“弟弟”的全身数据指数。

十六组蜂巢状排列的透明舱室在中央矩阵中幽幽矗立，泛着异样的金属光泽，每座舱体表面都浮动着心电图一般的荧光纹路，机械臂上的指示灯如同星光明灭闪烁不停。

淡蓝色的培养液在密闭舱内泛着冷凝光泽，溶液里悬浮着三个空荡的拘束装置，只有第四个舱室内躺着一名女性。

不，准确的说，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孩。

她的身体显然还处于尚且稚嫩的阶段，女性的特有器官并不明显，如果不是她过于长的头发，在溶液里舒展成一团墨色，或许白思珺并不能一眼就将她认成是女孩。

女孩环臂抱住自己屈起的双腿，头埋的很低，整个人蜷缩在营养仓的液体里，微小的气泡从她的嘴边冒出，还没等升腾到高处就悄无声息的破裂。

从白思珺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对方紧闭的眉眼以及并不算舒展的眉毛，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而对方的脸……再往下，白思珺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白思珺轻声询问：“那是谁？”

白骏升诧异的回眸，喉结些微滚动，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片刻这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先注意到她？”他似乎很关心这个问题。

白思珺解释道：“因为您说这是我的弟弟，但这间屋子里一共有两个人。”她伸出手，指向房间正中央的密闭舱，“一个躺着，一个蜷缩着，但两人都是泡在培养液里的，从外貌上我无法准确分辨出他们的生理性别。”

顿了顿，白思珺继续问：“他们是我的同类吗？所以才称呼为我的弟弟？”

“中间躺着的那个是你的弟弟。”白骏升说的更清楚了：“剩下的那个……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实验品罢了。”

对方虽然说是这么说，但白思珺落在那位不重要的实验品身上的目光更久了，在白骏升所看不到的地方，她垂眸望了对方很久。

不知怎么的，隔着单向玻璃，她居然感觉出了一丝熟悉，就好像…曾几何时，她也曾是躺在培养液中的一员，是数万名培养液中的基因改造人里唯一活着走出来的。

白骏升带着白思珺进入到房间里，白思珺这才窥得这位弟弟的真容。

他长得和白骏升有些相似，和她也有相似之处。

白家人似乎都长的像世俗意义上好看的人群，男帅女美，这并不是值得关注的点，白思珺不过扫了一眼，记清楚对方的长相后便挪开了目光。

目光往下，白思珺看到了白思游不同寻常的双腿。

那病号服下本该是人体最丰盈的肌群，此刻却呈现出两段枯萎的碳化组织——原本的腿部如同被真空抽干的标本，青紫色的皮肤紧紧包裹着扭曲成螺旋状的胫骨，在无影灯光下折射出怪异的反光。

“今天是个好日子。”白骏升轻声笑了笑，“你应该记住，这是你的弟弟，也是他重新站起来的第一天。”

“他的腿……？”

白思珺有太多想要问的问题了，例如他的腿是天生的吗？据她所知，基因改造人不会出现类似的问题，他们生来四肢就健全，如果有发现肌肉萎缩的……早就被当做废旧品处理回收了。

又例如，腿部都萎缩成这样了，他要怎么重新站起来？这真的是可以实现的操作吗？

但她脑袋中的问题尚未得到解决，白骏升就带着她来到另一个小房间里，坐在这里，白思珺看到了一场生动的……别开生面的手术。

穿着白大褂的医师们先是将白思游的腿部萎缩部分全部切断，伤口裂开却诡异的连血都没流，房间里的屏幕上清晰播放着手术室的画面，那断口处红色的血肉怪异的蠕动着，像是某种鲜活的异生物寄生在他身上，将人类的躯体完全分割开。

等将白思游的伤口处理完毕后，医师们又将那最后剩下的女孩从密闭舱内吊出，女孩的双眸依旧闭着，她被平放到另一个手术台上，四肢被机器撑开，伸展开的双腿完美无瑕。

下一秒，医师们便利用机械臂的辅助，将这双完美的腿从根源处切断，再缝合到白思游的身体上。

全程，这个双眼紧闭的女孩都没有睁开眼睛，但白思珺也因此看见了她的容貌和身体的全部，她的身体并不算完整，或者说，她没有任何性别特征——属于女性的亦或者是男性的，她都没有，除了完美的四肢之外，她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十分瘦弱，像是没有发育完全的少年。

用“她”来称呼也是错误的，最准确的称呼应该是“它”。

“它”的外貌……如果硬要说的话，白思珺觉得对方长的更像是女版的白骏升，但是她并没有见过对方睁开眼的模样，单纯从脸颊以及五官的分布上来看，对方和白骏升的相似度十分之高。

难道说……这个“它”是以白骏升的基因做出来的基因改造人吗？只是为了将完美的双腿移植到自己儿子身上？这么算下来，从血缘基因上来看，倒也是正常的。

白思珺心里暗暗思忖，白骏升还真是爱子心切，为了自己的儿子居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些空下来的密闭舱内肯定也曾经装着这样的基因改造人，今天的医师们能将这场手术流畅的走完全程，也一定进行了很多次的模拟训练。

身为一个完美的基因改造人，白思珺不该有那么多的类似于人类的情感，但她实在是太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了，因此她在产生了这些想法后，心中竟然无端的升起了一股名为“嫉妒”的情绪。

同样都是白骏升的孩子，难道仅仅只是人类和基因改造人的区别，他们就要被区别对待吗？为什么她会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被关长达一年之久，而白思游只需要躺在这里，残疾的躯体就会恢复正常？

这实在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