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钟。

不少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黑泽明还坐得住，但是，时间明显已经差不多了。

他抬起手来再一次看着腕表。

三点四十分。

“准备收工吧。”

黑泽明慢吞吞的讲着这个词汇。

距离他最近的助手，立刻露出几分轻松的表情。

收工……

原本是想喊出来这样的话。

然而谷明却还是坐在那里。

“山是不会动的。”

谷明随口讲着这样一句话。

助手微微愕然，黑泽明却先反应过来。

那是戏中的台词。

到底什么是风林火山

竹丸曾经如此询问自己的爷爷，也就是武田信玄。

影武士当然对此一无所知，于是小姓在一旁提点。

风林火山，出自孙子兵法，便是武田家的用兵方略。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山是不会动的。”

所以武田家的本阵不能动。只要本阵不动，就还有获胜的可能。

所以最后长条决战，织田信长一眼就看出武田家必败无疑。

因为，山动了。

“再等等。”

黑泽明如此说着，重新回到他的位置。

即便是不少人都有些躁动，此刻却不得不按住心思，再等上几分钟。

三点五十四分。

一股微风吹过，众人纷纷抬头。

风来了。

雨就来了。

有人摸了摸脸上的水渍，伸出手去。

夏季的天，女孩子的脸，倾盆大雨说来就来。

黑泽明脸上欣喜之色一闪而过：“全体都有，开始拍摄！”

摄影机扭转，照着那个位置。

“滚吧！”

“垃圾！”

“你这个混蛋！”

‘不过是个垃圾！’

武田家的士兵们，用最下流的语言，宣泄着自己全部的不满。

想到他们曾经对这样一个盗贼敬若神明，真的把他当做是自家的主公，他们便一阵作呕，恨不得将这个盗贼彻底的打倒，践踏，然后重新找回自己身为武士的尊严。

倾盆大雨如注，谷明怀抱着武田信廉给他的一包金银，仓皇落魄的走在这条坡道上。

一颗土块忽破风而来，砸在他脸上，混杂着雨水，一瞬间就化作泥浆冲刷下来。

谷明沉默，然后抬头。

抱在怀里的布袋散开，金银散落一地。

原本的盗贼不再多看一眼，踏着滂沱大雨就此离开。

雨中的背影依旧刚直，武士们的声音也久久未曾停息。

摄影师本要停下来，一只大手却忽然落在他身边，催促着摄影师继续前行。

摄影机一路行驶到轨道尽头，直到再无可动空间为止。

黑泽明环抱着手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

“真好啊……真好。”

他略微昂起头，看着那边的武士们。

这一刻，武士们叫嚣的样子，像极了一群毫无底线的盗贼。

而那个扮演了三年影武士的盗贼，却已真正完成了人格上的升华。

助手凑过来，欲言又止，

这和剧本上可不一样。

剧本上，盗贼本该是落魄离开的。

“何必要完全和剧本一样。”黑泽明双手做了个撕碎的动作。

“剧本写出来就是为了推翻的！难道三年时间还不足以让一个盗贼学会什么才是真正的风林火山吗！就给我保留这个版本，后续剪辑时，一秒钟的镜头都不准少！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长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