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保和曹金山,被胖孩子摔倒,惹得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二人恼羞成怒,站起来冲小孩瞪起双眼。
高君保说:“你是哪来的野小子,敢暗下毒手伤人?”
曹金山说:“小娃娃!你勾火叫我们打架,你看热闹,你也太坏了。看我们俩打得没劲儿了,你再动手把我俩打倒,今天不能饶你。”
小孩笑嘻嘻地说:“你们俩不知道害臊!挺大个子,为吃饭打架,不如三岁顽童。出门的时候,你娘没嘱咐你们不许打架吗?还管我叫娃娃,冲你们俩办的事儿,像个穿开裆裤的孩子!你俩打架,伤着谁也不好,我给你们俩拉开,应该谢谢我,冲我生什么气?还要和拉架人动手?那就过来吧,小爷我就爱打架,打架比吃包子都香,一天在山上常和老虎、豹子、黑瞎子打斗,今天逗你们玩玩!”
高君保说:“你这孩子骂人?”
“我没遇见人,是人不该和拉架的打仗,你们俩是一块上,还是单打独斗?”
高君保说:“怎么打都行,我们就想叫你也趴下,来个一还一报!”
“叫我趴下的人还没生下来呢!”
“野小子,你不用卖狂,接招!”
高君保抬手来个“穿心窝里炮”,小胖孩“滴溜溜”闪身躲开,一个“小鬼推磨”打高君保。高君保使个“横推八匹马”,小孩来个“乌龙摆尾扫堂腿”,直奔高君保下半身。高君保垫步拧腰一提气,纵身起来三尺高,往下一落使个“猛虎扑食”奔小胖孩儿打来。小胖孩儿身形一闪快似狸猫。高君保扑个空。这一招没打着,看热闹的都给小孩儿喝彩。高君保心里着急,恼羞成怒。一招快似一招,一式快似一式,小孩毫无惧意,越打越精神,拳挂风声,高君保渐渐不敌。
曹金山站在一旁暗暗琢磨,这个孩子是谁家的?有这么好功夫?这要到前敌,一定是员猛将。就是太顽皮,太淘气,看样子穿粉衣服的公子不是对手,我过去把小孩抓住,找找面子。
想到这儿,曹金山上来,来个“扁踹卧牛腿”踹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要踢在小胖孩软肋上,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生气,两大个子欺侮小孩,都替小孩握把汗,有的吓得把眼睛闭上,不敢看。那小孩一个“燕子抄水”,“噌”起空了,真是身轻如燕,众人一齐叫好:“好!好功夫!”
这三个人插招换式,各显其能,不敢大意,小孩嘴里念叨:“俩打一个你们欺负人,我娘不让我伤人,要是叫伤,把你们俩抓住,来个金钟撞大头,把你们的脑袋撞漏,打吧!打饿了上楼吃饭,小祖宗陪着。”
曹金山和高君保虽然心里生气,也不敢用真功夫打,怕伤着小胖孩,打着打着,两人都明白了,不用真功夫不行,打不过人家,这孩子力气太大,两人加一起也没有他一个人劲儿大,不用真功要败在这娃娃之手。想到这,这两人火气上来,可就拼命了。
小胖孩人也急了:“你们俩拿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给你们拉架,不但不谢谢,反倒合伙打我,真是我无伤人意,人有害我心,别怪小祖宗下毒手了。”这孩子拿定主意要施展绝招取胜。
说了半天这孩子是谁呢?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这小胖孩儿,是顺国侯石守信之子叫石英。今年一十五岁,他随母亲安氏住在离京城五十里地的一个镇子上。石守信在朝中伴君,回家时候很少,家中一切由夫人安氏照管,安氏只生石英一子,爱如珍宝。这孩子长得漂亮,聪明伶俐,力气特别大,同龄的孩子都没他有劲,从小好动不好静。
六岁那年,被云游天下的西昆仑山九天古刹大慧禅师看见了。那大慧是得道的高僧,见石英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上前摸摸石英的手、胳膊、腿,发现是练武的上乘好料,就到家中同石守信商量,要把孩子带到西昆仑山深造。石守信十分高兴,当时排摆香案,叫石英磕头认师,三天后大慧禅师便把石英带走了。没过多久,赵匡胤下南唐御驾亲征,石守信随军出战。
那石英被带到庙内,大慧禅师教他习文练武,整天在山上跟着小沙弥砍柴、提水、种菜、收粮,力气越练越大,到了八九岁,小手又粗又硬,像铁钳子,胳膊腿像铁棒子,登山追兔子抓山鸡,空手敢和猛兽斗。大慧禅师为了增强他的体质,叫孩子吃荤,打来野兽在庙外山谷内烧吃、煮吃,又找来各种名贵药材配制补药,为石英强筋壮骨。
为使石英一举成名,无敌天下,专门教石英练锤,开始用小锤,每半年换两柄锤,每换一次增加五斤分量,逐渐加重,经过九年苦练,功夫练成了,石英双膀一晃有千斤力量,真有横推八匹马,倒拽九牛回的神力。老禅师找人给他打造一对闪电亮银锤,使起来得心应手;又托人到塞外给他买回一匹良马叫“千里雪花驹”。这石英人漂亮,马精神,谁看谁爱。
这一天,大慧禅师把石英叫到近前:“徒儿,你的武功练成,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也够上万马军营的上将。现在宋天子和你父亲在南唐交战,你现在可以下山回家探母,然后奔前敌,为国出力报效。你我师徒一场,赠给你这锤和战马,留个纪念。另外有几句言语要谨记在心:为人在世学会文武艺,报效于国家,有才还要有德。损人利己,伤天害理的事千万莫做。为国尽忠出入沙场,刀枪无眼,你要处处留神。不要逞强好胜,不许忌贤妒能,早晚练功,学无止境,将来得胜还朝,到庙内看看为师也就行了。”
石英说:“徒儿谨记,老恩师教弟子文武,操心费力,我没能在膝前尽孝,对不起老人家。”
“尽忠就是尽孝,不要多说,早些赶路吧!”
“是!”石英给师父磕了三个头,又到前边辞别庙中僧人。什么师叔、师大爷、师兄、师弟呀,都赶来相送,大家把石英送到山下,指明道路,才洒泪而别。
路上行走非止一日,这天来到家中。石英离家时六岁,今年十五岁了,当初的事记不太清,连自家大门都找不到,向过路人打听才来到府门,一报名姓,家人才道是少爷回来了,有人往里送信,有的上前问好,赶紧把战马牵进府,送到马棚。
石英被家人领到后宅,见着母亲安氏,九年没见面,悲喜交加,母子抱头痛哭。石英劝道:“娘别难过,孩子回来了,您应该高兴。”
“我高兴!你这九年在外边尽学什么了?”石英把自己学艺经过说一遍。安氏说:“你回来,娘有了安慰。前些日子,娘都不想活了。”
“因为什么?”
“你父一去数年不归,最近汝南王郑千岁从前敌回朝搬兵,说寿州打了败仗,几位将军被俘,你父也身受重伤,至今生死不知,为娘整天泪水洗面,夜间常做恶梦,说你爹不在了!”
石英说:“娘!您别难过,我下山就是到前敌去,一来看望父亲,二来帮助宋天子打南唐。”
“你是石家独根苗,应该早些娶妻生子顶门立户,哪能叫你去前敌?”
石英被说得不好意思:“娘,我还小呢,才十五岁,我不要媳妇。”
“正因为你才十五岁,娘才不叫你去前敌,你爹比你强之百倍,那些战将,哪个不比你有本事,都没打过南唐,你会什么呀!”
“娘!孩儿不是说大话,我的本领比我爹强多了!我有劲儿,我练几手你看看。”说着,石英和母亲来到天井当院,叫家人把他的大锤拿来。
石英的闪电亮银锤在得胜钩上挂着,家人牵过战马,去摘大锤,两个家人用大筐把锤抬来,放在公子眼前。石英哈腰把双锤拿起,没费劲儿,家人们一咧嘴,笑着说:“我们少爷真是神力,我们两个人抬着锤,肩头都压红了,少爷一手拿一柄,不费吹灰之力,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呀!”
安氏夫人心中欢喜,见石英双手分锤,锤打悠式,舞动起来,走行门,迈阔步,练了三十六招闪电锤,亚赛流星赶月,又如风卷残云。安氏乐得眉开眼笑:“儿呀!快放下!别累着。”
石英收住脚步,把两柄锤合在一只手中,轻轻放下,面不改色,气不长出,谈笑自如:“娘!你看孩儿的功夫如何?”
“好!儿呀,圣人云:“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不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吾儿能顶起石家门户,奔寿州,一来为国尽忠,二来为父尽孝,为娘单听儿的佳音就是。”
当天夜里,府中一片欢声笑语,老夫人高兴,丫鬟、婆子、仆人每人赏五两银子。三日后,石英要奔寿州。临走,安氏夫人再三嘱咐,路上不要贪玩耍,谨言慎行,不要惹祸,不许打架。石英一一记下,带好路费川资,牵出战马,给母亲磕头辞行。老夫人送出门外,石英才起程奔寿州。
一路上恨不得人能生翼,马能腾空,早日到南唐。一连数日,离南唐接壤的地方近了。这天天色将晚,来到兴隆镇,住在一品居的后院。他上酒楼吃饭。偏巧,高君保和曹金山也在楼上打尖,这三个人谁也不认识谁。曹金山和高君保争吵,被石英看着了,又因岁数小、天真、顽皮,所以才在一旁勾火打架。
等到曹金山和高君保真打起来,他又害怕了。故此给拉架。拉架是好心,劲儿用得大了,把高君保和曹金山扔个筋头。这两人全是少爷出身,脸皮薄,没受过热,不约而同地合伙要打石英。石英在山上经常和野兽搏斗,和师兄们摔跤,自从打下山之后,没有人和他过招,手心发痒,身子发皱,今天见有打架的,乐得直蹦高,所以三个人话不投机打起来。
高君保和曹金山见这小孩能耐太大,使出真本领拼命。石英火上来了,心想:好小子想打死我,我要你们命!石英要犯脾气可了不得。这仨小子,动火气,不死也带伤。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街上传来一阵马挂銮铃的声音,有人高喊:“哎!行人闪开,总兵大人到!有队伍从此通过,闪开了!”
“当!当当!”锣声响亮,怎么敲锣也没人躲,因为这边打架看热闹,都看直眼了,十字街堵死了,树上、房上到处都是人,买东西不买了,卖东西不卖了,都看热闹,还带叫好的。官兵喊什么,没人听见,可把开路的小卒急坏了。
这时,队伍来到切近,能有二百多人护着车辆,排成一条长龙,过不去了,被堵在大街上。别说过队伍,单行人也过不去。督队的总兵大人见队伍停下,急忙带马:“军兵,队伍为何停下?”
有人报告:“老爷!前边有三个人打架,私打斗殴,拦住道路,粮草车过不去。”
总兵闻报,勃然大怒:“地方官不能维持地面,老百姓在大街上聚众打架,道路堵塞,无人疏通,令人气恼!快去几个差人,晓谕闹事打架的百姓,叫他们快点闪开!哪个不听命令,抓起来交地方官治罪。”
“是!”差人答应一声,催马到了人群外,领几个小卒挥着鞭子,驱赶看热闹的百姓:“快闪开,快闪开!有什么好看的!总兵大人到,哪个冲撞马头,抓起来坐大牢!”“哎!里边那三个小子,别打了!”
看热闹的回头一看,是宋朝的军队,又听说是总兵到,老百姓怕见官,吓得你推我,我挤你,好似开锅一样,东倒西歪,跟头把式地闪到一旁,露出里边三员小将。这三人正在酣战,谁也不让谁,你喊你的,我打我的,不听命令。
那位总兵看见了,急忙下马走进人群,大喊:“尔等目无国法,在大街上厮杀,官兵来到还不躲开?”
听见喊声,高君保和曹金山想闪开,石英不让:“不许你们俩跑,你们走是狗熊,是饭桶,接着打。”二人无奈又冲上来,混战一起。
总兵大怒:“可恶的东西!来人,把那个娃娃拿下。”
过来十多个官兵,举起马鞭子来抽石英,石英纵身跳到圈外:“你们敢打我?我叫你们一个也活不了。”说完,往前一蹿,拳打脚踢,打得官兵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
总兵见此情景吃了一惊:这是谁家的娃娃,这么大能耐?当兵的跑过来:“总兵大人!那个娃娃不服绑,还打我们!”
“真是岂有此理!”总兵气得须发皆奓:“他还要造反吗?”说着,抽出宝剑,要战石英。
就在这时,从后队跑来一匹枣红马,马上端坐一员老将,年近五旬,赤面长髯,手托大刀。到了切近带马观看,老将瞧瞧石英,又看看高君保,最后把目光落在曹金山脸上,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看着看着,二目发直,呆呆发愣,把曹金山看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干什么这么瞧我?曹金山也觉得这位老将眼熟。老将看了半天,问道:“这一少年你是姓曹吧?”
金山点头:“正是。”
“家住在华山下曹家集,对不对?”
“对呀。”
“你叫曹金山,乳名叫玉柱?”
“对呀。”
曹金山纳闷:他怎么知道我的乳名?再看老将眼中含泪,急忙下马,几步来到金山的切近:“儿呀?你连为父也不认识了,老夫曹彬是也!”来的这员老将正是太原侯曹彬。
前文表过,赵匡胤被困寿州,叫曹彬护送潘仁美闯重围,到山西搬请杨家将。曹彬闯敌营时身受重伤,把潘仁美送走,他自己杀不回去了。万般无奈,转道奔安庆,找安庆总兵李志平,一来养伤,二来筹集粮草。
李总兵把曹彬留在府内,调治伤口,又四下征粮,数月后曹彬伤口痊愈,粮草齐备,二人共奔寿州。
就这样,李志平带兵开道,中间是粮台,曹彬督后队,护送粮车来到兴隆镇,本想穿街而过。偏巧,曹金山等三人在街上争斗,堵住军队不得前进,李志平才过来劝架。石英不听,李志平才抽剑恫吓。
赵匡胤下河东时讲过,李志平是高怀亮的内兄,是李秀英的亲哥哥,高君保应该管他叫舅舅,他们是骨肉至亲。今天谁也没认出谁,为什么?因为李志平在安庆当官,君保在京都,两人只见过一面,还是君保三岁那年,所以谁也没认出谁。
曹彬见队伍停下,知道前边出事了,这才来在队前,一眼就看见了曹金山。十年前,他离家时,曹金山是个几岁的顽童,现在的曹金山是身高八尺的壮汉,往那儿一站如同玉树临风,所以开始没认出来。但父子天性,看着金山觉得亲切、眼熟,特别是看见曹金山左眉毛上有一颗豆粒大的朱砂红痣,确信无疑,才敢问话相认。
曹金山以为父亲在寿州,没料想在这能碰上,所以也没认出。等曹彬报名字,曹金山又惊又喜,撩衣跪倒:“爹爹在上,不孝儿金山有礼!老人家你可想死孩儿了。”曹彬拉起儿子,泪水蒙住眼睛,说不出话了。
曹彬保赵匡胤下南唐,戎马生涯数年之久,哪天不想回来,哪夜不盼夫妻团聚、父子相逢……想不到在兴隆镇看到了儿子,乐得曹彬热泪盈眶,怀疑自己做梦呢:“金山,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娘好吗?”
“父亲,儿是跟师爷希夷老祖学艺期满,老人家叫我到前敌,解围救驾。”
“好呀!”
爷俩光顾高兴了,忘了身旁有人。高君保听见人家父子说话,才知是太原侯到了,急忙跪倒磕头:“叔父在上,小侄儿有礼。”
曹彬松开儿子,擦擦老眼回头观看,看了半天也不认识,上前拉起问道:“小将军你是谁家之后?恕老夫眼拙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