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幸余听完方括跟他讲到的游晨舒和他记忆力那个完全不一样之后,一向在流生谷被视为长青的得意门生幸余竟然心头突然萌生自觉颓废之感。
游晨舒自小天资过人,若有人自称为人中龙,那游晨舒一定会是乘着龙那个;若有人自诩才华横溢,那游晨舒一定会让他羞愧的掘地三尺。
比如方括。
对于方括而言,他觉得自从遇上游晨舒之后他的人生就好像进了一条贼船一样,一路按照光速在逃离设定好的轨道,用一句倒了八十辈子血霉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他年少时候不知道怎么着,大概是天生注定要遇上谁,又或者是游手好闲时间太久,有一段时间突然灵光一闪竟然爱上了下棋,想来本是一次不经意之间围观,却没曾想后来竟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别人整日修行仙法,攻读兵书。他倒好,一点也没有上进心的整日痴迷棋技,或是拜于名师脚下,或是对决于世间高手,又或者为了能解一棋局茶饭不思,最后也算是小有名气,本以为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这个棋痴变成棋神。
结果遇到了游晨舒。
早间传闻仙界明宿星君坐下有一弟子名为木玄,天资过人,尤其是在下棋方面,棋局之精妙,用子如流水,破局于死角,胜棋于无形。可谓是天铸之才,无人能及。
都传闻天之骄子,大多都是易恃宠而骄,总喜欢自视清高,设立各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规矩。
游晨舒也一样。
游晨舒从来不轻易和别人下棋,不知道是因为名声在外,传的太神,故此不敢和别人下,又或者是真的棋艺超人,不屑于和粗鄙之人下棋。
有时候有些人越是让人觉得无法超越,越是好奇想要一探究竟,犹如卵欲击石一般,虽知胜算不大,但终不见其技终不能服其人。
方括本在去明宿阁的路上就下定决心,若是游晨舒不与他下棋,他就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总之最后无论如何也要让游晨舒和他下一盘棋,不为别的,只想领教一下棋圣的厉害之处。
谁曾想,他才刚一提出,游晨舒就答应了,但有一个条件,谁若是输了就在对方身边待一百年,美名曰:切磋棋技。
本就觉得这人能够答应的这么爽快,已经是受宠若惊,哪里还会管什么条件不条件的。而且转念一想,一百年时间算起来也不算长,凡人一年,天界一天,估摸着也就是一百多天的日子,若是输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也就没曾多想,就答应了。果真是少时太年轻。
方括此生都不会忘记,那天整整下了一夜,他也就输了一夜。算起来时间就是输给了游晨舒二十一万二千七百年。
时至今日还剩下二十万二千五百九十二年。
方氏一族几万年来上至跟随天帝平定三界,下至人间入朝为官不计其数,虽说没什么立下战功赫赫,但怎么着也算是名门望族吧,从来没有出过像他这么丧心病狂的败家子,他自己在三界风评不好连累族中老父受人背地里辱骂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就这么将自己抵押给别人了,若是元直上仙知道这件事,恐怕得当场气的魂飞魄散吧。
游晨舒深知此事厉害之处,所以每每就用此为借口,让方括不得不投降,果真是不能随便听信民间传言,什么天之骄子,什么天赐奇才,都是骗人的,就刚刚相处的这一万年在方括心中对他的定义只有三个字:王八蛋!
也是从那夜输了以后方括发誓此生都不会在碰棋盘,可称得上所谓的浪子回头了。但是游晨舒倒是打着切磋棋艺的由头,用他用的甚是顺手,大到冲锋陷阵,小到端茶倒水,简直一点都没有把元直上仙的放在眼里。想来也是,堂堂元直星君独子,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想着也应该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白天里,幸余就跟着方括学习一下一直在流生谷所学的剑法,晚上则跟着元清和尚抄经念佛,学习圣人之道,一时间竟然也觉着生活不并不是那么的无趣,很多事情竟然也念着念着就一时间看懂了很多。
曾经执念的事情,此刻再回头竟然也能一笑而过,觉得自己当真是青春太年少,所做之事也是着实的幼稚,在这少年日复一日心思变化的尽头,唯独却还挂着一个游晨舒的归期。
一晃,竟然已经过了三年,游晨舒未归。
白黄相间的一路,万物都散发着该有的光辉,幸余感受到自己在一人怀抱中,很是踏实,舒服,不想放手,这仿佛是他穷极一生想要去拥有的东西,那个人走的很稳,很扎实,一点也打扰不到自己,随后就在毫无预兆中,那个人放手了,幸余还来不及看清他的面容,就掉入了万丈深渊,摔醒了……
幸余还蜷缩着的身体一时间伸展不开,全身被最后拿一下惊出一声冷汗。
又是这个梦。
这个梦他做过无数遍的梦。每当他渴望去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这个梦就会出现,反反复复,就好似在提醒他,一生都不要指望得到什么,一生都得不到的,这梦像是一种警告,又像是一种暗示。
屋子内仅剩的豆大烛光也在芯灭蜡尽中快要熄灭了。幸余借着最后一丝微光在枕边摸索着寻得一只新的蜡烛,屋内顷刻又是一片通明。
幸余睡觉从来不熄灯,他怕黑,与生俱来的。怕灯一灭,就会遇到梦的尽头那黑暗中的东西,无边无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不要。
在流生谷中的时候每个人每月里分到的蜡烛都是固定的,到唯独他的蜡烛要别人多上一倍,若是流柯不问,他恐怕今生都不知道这件事。
后半夜,一夜未眠。幸余就呆坐在床头手心里握着那颗有点发热的珠子,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就好似那一夜的噩梦没有发生过,又或者是习以为常了,早就麻木了,一点也没有影响他心中所期。
也一点没有影响他早起在到明宿阁后山顶练剑。
在幸余眼中,明宿阁依山傍水,很是清净,后山也是如此。
山顶上实际不过就是一个块没什么花草树木成群的到空地罢了,对面幸余想着此地如此之高,也没什么可取之处,肯定也没有什么人烟,在此地练剑,估计就算是招式错了,又或者是练得不好终归也就自己知道,倒也省的闹笑话,到时候自己难堪。
这倒是为难五只了,猫天性喜闹,面对这个太过清净之地,反而觉得内心发慌,想要闹上一闹。竟然在这高山悬崖之处,直直的对着对面相距数十尺的瀑布跃过去。
这只猫大概是疯了。
幸余来不及思考,大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不能让五只有任何事情,身体本能的反应已经超过了大脑的速度,纵身一跃,跟着五只从那高高低低石头围成围栏越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