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死因?”阿堂斜了他们一眼,叹气:“哎…谁知道呢?”
陈景焕皱眉:“你是仵作,你还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也就是上面那个版本。没有一句假话,但不一定就是事实。”
严季涵笑:“‘没有一句假话,但不一定就是事实’,这话倒颇有意趣啊…”
“这位兄弟懂!”阿堂大笑,“这么跟你们说吧,他们三人的死因,其实各不相同。”
“怎么说?”
“汤县令的公子是被人从水塘里捞起的,乍看像淹死,不过,那么浅的小水塘,三四岁的娃娃都淹不过,又怎么能淹死个大人呢?”
“那如果是醉酒,又或者是…”
“不可能。如果是淹死的,那么人死前必有挣扎,口鼻中会吸入大量泥沙,但是他的口鼻却很干净…”
“那他到底是…?”
“我想了又想,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直到我剖开了他的胃,发现了这个…”
严季涵忽然捂住嘴巴,一脸嫌恶。
阿堂转身,在床边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扔出来一个布包。陈景焕壮着胆子打开,黑乎乎一团。
“天黑了,我去拿盏油灯。”阿堂欲往外走。
“不用了!”严季涵匆忙阻止,“你…你只用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就够了…”
“干草,还有石灰,看起来像墙灰。”
“有毒么?”陈景焕问。
“没毒。”
“我不明白。”
“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吃干草和墙灰?”
二人被问住了,一时间没人说话。
“他是被活活饿死的。”阿堂得出结论。
“饿死?!”
“是啊,”小仵作云淡风轻地点头,“饿死之后,抛尸水塘。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死者会形容枯槁了…”
“那另外两名死者呢?你不是说他们的死因不一样么?”
“钱员外家的大公子,被抛尸在城郊的竹林。传言那竹林一直闹鬼,这次又死了人,妖物之说便甚嚣尘上了。”
“那这钱公子又是怎么死的?”
“这钱公子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李先生!李先生!我家娘子要生了!你快去看看吧!李先生!”
“哎哟,是老张家的儿子!”阿堂一拍脑袋站了起来,“他媳妇怕是要生了…”
“女人家生孩子你也管?!”陈景焕差点把下巴惊掉。
“你不知道?”阿堂飞快地走到房间尽头,一把背起个药箱,“我还是这方圆十里唯一一个大夫。”
“咚咚咚——!”
“李先生!李先生!”
“就来就来!莫催莫催!”小仵作打开堂屋的门,回头对二人一笑,“生孩子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无论如何也耽误不得。欲知后事如何,二位明儿请早吧!”
说话间,人已经出了门。
晚风忽忽悠悠吹进单薄的堂屋,陈严二人感到了些微凉意。
陈景焕道:“这小仵作…还真是性情中人。”
严季涵微笑:“是啊,留下我们给他看门呢…”
二人出了阿堂家的门,本来想着拿东西帮小仵作把门掩上,回头看看满院子的丧礼用品和那个四处透风的堂屋,忽然觉得也没那个必要。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陈景焕茫然无措的问严季涵。
“天都黑了,还能去哪儿?”严季涵一把抓起陈景焕的手,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陈景焕愣了半天,没回过神,也没舍得抽出手。
“找个地方吃饭。”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儿?”陈景焕四下里看看,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来的时候打听了,这阜城县小归小,五脏倒俱全。要在这种非常时期吃到好酒好菜,也只能在这儿了。”严季涵满不在乎地继续和身后的小二念叨,“…松仁鸭…再来一道清蒸鲑鱼…”
“嗯嗯…”小二忙不迭儿地记下。
“可这儿是花街柳巷。”陈景焕半掩着嘴,小声说道。
“怕什么,这里是吃饭的阁楼,”严季涵朝窗外努努嘴,“喏,对面才是青楼呢!”
陈景焕语塞,将目光慢慢移向窗外。是啊,他们正处在位于花街柳巷的酒楼,与秦楼楚馆毕竟还隔着一层距离。
只不过这距离未免也太近了些。陈景焕吸吸鼻子,都可以闻到窗外闺房中飘散来的脂粉香,抬抬眼眸,就能够看到对面房中的一派旖旎。
年方二八的女子身着淡粉色的纱衣,细白的脚腕上栓着精巧的银铃儿,从一刻钟之前就坐在自家窗台上,向这边抛来如丝媚眼。
“爷…坐在对面多没意思,过来陪陪奴家嘛…”声如蚊蚋,柔软细嫩,好似能勾去无数浪子的心。
“瞧,人家邀你呢!”严季涵调侃道。
陈景焕红了脸,再不做声。严季涵笑得好不得意。
忽然,“铛咚”一声杯盘落地的脆响从对面楼上某个房间传来,惊得陈严二人抬头去看。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挥舞着双臂撒酒疯:“我不要你们来侍候!你们是什么狗东西?!给我把霜霜叫来!霜霜——!霜霜啊——”
脸上抹着厚厚脂粉的老鸨满脸为难地去劝:“爷,不是我们侍候不周,这实在是…霜霜她——”
“我不要你们!去给我把霜霜找来!去——!你们给我滚——!”
“哗啦——”一阵巨响,壮汉将桌子上的饭菜尽数扫落在地。
“好好好,咱们走…咱们走…”老鸨子没辙,拉着一众姑娘退出房门…
“哎,又是这么个闹法!”小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菜盘放下,“客官,您的菜。”
“青楼嘛,争风吃醋的事不是常有?”严季涵收回目光,夹起一筷子鱼肉塞进嘴里。
“争风吃醋?”小二笑道,“那倒不是。这霜霜姑娘都走了三个多月了。”
陈景焕不解:“你说‘走’…?”
“对啊,都死了三个多月了。”小二点头,“以前她在的时候,咱这儿还常能听到她弹的琵琶曲呢!这会子人没了,咱们掌柜还说怪冷清的…”
“人是怎么死的?”严季涵问。
“那谁知道?”小二瘪嘴,“表面上看是摔死的。其实,要么是被老鸨子害的,要么就是被哪个黑心的客人折腾的,妓子嘛,不都是这个下场…”
“行了,”严季涵打断他,“去忙你的吧。”
“诶!二位客官慢用,有事儿尽管叫小的。”小二一躬身,退下了。
待小二走远,陈景焕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只是忽然吃不下了。”严季涵放下手中的筷子,又看向了窗外。
那穿粉色纱衣的女子依旧坐在对面的窗台,粉面含春,朱唇微启,撩拨着自己如瀑布般的青丝:
“爷…过来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查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