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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2/2)

他又不是那些秃驴苦佛

他不过似乎以最剑修的方式,证明其道罢了

那时他心高气傲,师尊却让他忍耐,毕竟引来众窥并非好事。而少年本可以忍耐,待到天下大会时一展身手,他少年元婴大成,身怀仙骨上可探天机下可借天力,必当一战成名,可当少年听到街上论者道着有关于他的艳绯传闻,牵扯上他的师弟,还牵连他的宗门时,少年还是安耐不下冲动和怒意

他想:去他妈的忍耐,忍耐又并非软弱可欺

而据说,当夜参与屠魔者不仅是楼玉尊者,还有五元城的少将军,少华庄的庄主膝下儿子,登剑阁的侠女剑修们…诸如种种多而不胜

据其人说辞,应是当时见轩霄宗首徒出城屠魔,顺而跟上罢了。

夜中霜光血色漫天,妖冶瑰丽光影随灵阵倾泻大地,硝烟烽火肆燃万里,燃足了他们一腔少年热血。

而事后,其长辈竟都并未责罚,不过小戒一二罢,当然,如此便是后话了。

那一日,自四海八方聚集而来的少年们,或气血方刚,或心怀大志,皆被历史推上同一个舞台,奔赴向遥遥无期的未来,直到长达近百年的正魔之战后,开启长达四百多年的天下太平。

可殊不知自那时起,他便一直垂首疾走,负命而行。

肩上担着的重量几乎把他压垮,夜里他无数次对着漫天星光奔溃,却无数次咬牙而立…如此百年,以至于忽视了一路人间尘道上的所有风景。

…也忘却了那人的约定。

有一种人,宁愿将自己折腾的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却仍不愿将一身傲骨折了。

所有的奔溃疲惫迷茫绝望都埋葬在不为人知的深夜,在夜色中将自己支离破碎的真心拿出来缝缝补补,第二天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塞回去,站起来,扛起人们所期待他做的一切。

铁甲覆身,似乎无人可敌。

直到后来,补到道心通明,走到尘世忘尽,早已天下第一的尊者才发现,他除却手中一剑寒骨,他竟已然一无所有。

这时已然尘缘断尽的尊者才想起,他的初衷和真心,似乎就只是和那个他曾心悦不已的人一起,风月同游,览尽万里江山罢了。

可是不知何时,这份初衷真心,早已在无数次缝缝补补中支离破碎,崩塌渐离,最后被无尽的仇恨浸透蚕食,血肉模糊。

从亲密无间,到道兵相见。

直到最后那人躺在他怀里,嘴角溢满殷红,却仍然颤巍抬手,轻然抚上他眼下一颗泪痣。

那人说,他想埋葬在霄轩宗山南的那个小木屋。

人将那枚玉佩塞在他手中,他不敢御龙而行,亦不敢掐诀,只是缓缓沉默地走着,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朝着霄轩宗的方向。

他沉默不言,静听着怀中人絮絮叨叨,缓缓用断续的言语述着他们曾经的一切。

那人已无力睁眼亦无五感,否则他定会发现那白衣人已然哭得不能自己,只是死死咬着唇,咬得唇角一片殷红,却还是努力着稳住步伐,不让自己打扰到怀中正絮絮叨叨的人。

泪水冰冷滴落于那人苍白面颊,白衣人静听着爱人最后的言语,沉默一步一步走着。

他几乎是听着怀中人的呼吸缓缓而弱

到了最后,他终于听不见了。

“温华…”

半晌,他顿下步子,心下凉意渐渐蔓延。

他俯身,垂下眼帘轻轻唤着爱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尾音轻颤带着支离破碎的哽咽,声音无力而绝望。

他将爱人轻轻圈在怀里,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一如当初因犹豫而未能说出的心意。

“你是堂堂天下第一的魔尊啊…怎么会…”

他怔然喃喃道,一个死字哽在咽喉中,竟是无论也说不出。

白衣人抚上怀中人的眼角,眸中是一片近乎实力破碎的绝望,倒映着苍茫的暮色和爱人血迹斑驳的面颊。

“啊——”

他蓦然俯身,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悲泣,心中封之近乎百年的感情于刹那决堤,所有的悲伤,痛苦,迷茫如海潮下汹涌的暗流,层层叠叠,灌入口鼻,令他近乎窒息。

泪若碎雨,无数悲凉凝于那双极薄凉的眸中,水光潋滟,万千深情交付于无言之中。

他隐约记得魔尊的末话

“你一定是我一生做过最好的梦,知道梦醒梦碎,你还在,真好。”

那人摇摇头,笑道。

咳血声微不可闻,那人疏离的妖冶金眸深处,似乎有一片还未散尽的温柔光影,摇曳于支离破碎的绝望之上,层层叠叠,盈满极其温柔的笑意。

“师兄…还记得当年的约定吗,与君共游风月音,览尽江山千河影。”

“师兄…”

“你代替我,去完成这个约定好不好”

那人近乎恳求般将血玉塞于他手中,他蓦然想起,那年入山师傅给他们起号时,他号道明,那人号无忌。

“师兄,若有来世…”

“要记得岁岁常相见啊。”

——要记得岁岁常相见啊,晏楼玉。

那人垂下苍白眼帘,蓦然释然笑道,笑颜于昏黄暮色晕染中越发温柔,眸尾微弯笑意沉沉浮浮,金眸温柔却灼人。

苍茫暮色倾泻一地,那人失血面颊于昏黄掩映下,似笑非笑,动人心魄。

青年眉眼风流且温柔,潋滟了无数水光,不甘而绝望,近百年的颠沛流离,全淬于闭眼后的一滴血泪。

笑音淹没于晚风中,支离破碎,温柔却似叹息。

一刹那,晏楼玉似望见当年那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黑衣少年。

千万纷扬落红在那人身后,那人斜倚桃树,一壶浊酒一剑斩碎茫茫花雨,仅是歪头一笑,低低唤着师兄,音色三分沾染醉意。

而他遥遥望着那人,隔着千顷落红,耳根缓缓晕染一层薄红,仿佛饮下几大坛醉花辞,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那时他兀然觉得,那人似极了话本中惑人心神的妖精,一颦一笑,足以令他自云端堕落,而他甘之如饴。

可惜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然是山穷水尽。

白衣人望着不断消散的尸体,眼中似淬血般殷色一片,忽然扯起一丝悲凉至极笑意,笑着笑着,眼泪却先掉了下来,染湿前襟。

笑到最后,只剩下绝望而压抑的哽咽。

那人的每一句,都重击于心上,扯出密密麻麻的痛。

“一定。”

若然来世,愿君待吾而归兮,

从此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定是我写过最长的楔子……四千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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