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抄着手, 斜依木柱，与周围越聚越多的人一起看戏。生蚝的贝壳很快堆出一座小山，孩子受不住海水的冷，也从水里爬了出来。

“来，数数这里有多少。”莱昂内尔命令道。

那孩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蹲在老水手面前数了起来。他那年轻人特有的清亮嗓音, 极富感染力。在他数着贝壳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和他一起数数。

水手们用近乎于怒吼的声音附和着, 他们叫喊着, 不断刷新的数字使人群群情激愤。

“一百六十！”

贵族女士面色惨白, 汗珠从她傅有厚粉的脸上渗出。

“一百七十！”

贵族先生双手在身上乱擦, 一副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的样子。

“一百八十！”人群如同海浪一般怒吼。

他们被愤怒的水手们围着, 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最终那孩子捞起来一百八十二枚空贝壳, 莱昂内尔微微一笑，对老水手说：“算一下得多少钱。”他又转头冲着看热闹的人喊, “给先生和太太拿个网子来！”

一百八十二枚空贝壳装进网兜里, 湿淋淋的直往下滴水。莱昂内尔直接把这一大包垃圾塞进贵族先生的怀里，丝毫不顾忌会弄湿对方的高档服装：“希望先生和太太能够在丹古堡过得愉快。”

两名想要吃霸王餐的贵族狼狈离去，人群当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莱昂内尔却突然叫住了他们。“请等一下，”他说, “还有一件事情。”

“你还要怎样？”贵族太太哭丧着脸说, “我们付过钱了！”

“夫人, 您刚刚承认地上的两枚贝壳是你丢的吧？”莱昂内尔依旧微笑的亲切而又和蔼，他健步走过去拦住他们的去路。

“是，是的。”贵族女士回答。

“根据丹古堡的法律，我得对您收取罚款。”城主大人收起笑容，直接对他们伸出手，“请支付四枚银纳尔。”

这个罚款着实有些高，四枚银纳尔足够一对平民新婚夫妇在丹古堡一个月的生活。但丹古堡城主就是这里的法律，他亲自来收钱，自然是他说多少就是多少。两名贵族丢下吃生蚝几倍的钱离开，人群再次为他们的城主而欢呼。

莱昂内尔将银币丢给那名下水捞生蚝壳的孩子，柔声说：“拿去买双鞋。”

突然爆发的骚动，引来了治安官和巡逻队。莱昂内尔轻声吩咐他们几句，让士兵们驱散看热闹的人群之后，他才似乎想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对老水手说：“生蚝还有吗？”

“城主大人，您想要多少都有。”老水手歪斜着脑袋，笑得合不拢嘴，从脚边的桶里拿出一枚黄灿灿的柠檬，双手递给莱昂内尔，“要柠檬吗？”

莱昂内尔没有接，而是先走到温莎面前，扶着他的手让他坐在刚才那位女士坐的凳子上。这才接过柠檬，切成几瓣：“虽然我想说——你尽管开吧，丹古堡的城主付得起！但是，还是别吃太多，会肚子痛。”

老水手感激地笑着，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服侍得也特别殷勤。

莱昂内尔把挤好柠檬汁的生蚝递给温莎。温莎本来还用手帕拖着，他接过来想时，突然起那名贵妇吃生蚝的样子，干脆把手帕一丢，直接对着嘴，脖子一仰直接吞吃进肚。

生蚝确实很美味，肉质滑嫩，醇厚多汁。柠檬汁的香味很好中和了海鲜原本的腥味，软软糯糯如同一块奶油，几乎要化在嘴里。没有多余的香料，没有多余的味道，淡淡的新鲜，淡淡的甜味，带着淡淡的原始的海洋气息，溢满口腔，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未能来得及吃下去的汁水，顺便温莎的嘴角流淌，流满下巴，一直滴到胸口上。他豪迈的吃法看得老水手尴尬地笑个不停，莱昂内尔却满脸柔情地看着他。

“沾上蚝油了，”莱昂内尔用手帕帮温莎擦了擦下巴，动作克制而又有礼，“还要再来一个吗？”

温莎才不会上当，这时候说出“我还要”这种话。他状似不在意的话，完美地绕过了莱昂内尔的问题陷阱：“真没想到还能看见你在这里主持正义。”

“不，我只是在执行义务。”莱昂内尔接过老水手递过来的生蚝，挤压出柠檬汁滴在上面，“毕竟，他们是我的臣民，向我缴税，我自然有义务庇护他们。”

温莎挑了挑眉毛，又是一仰脖子吞下一枚生蚝：“哦，不怕得罪贵族？”

“他们都是小地方的贵族，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莱昂内尔再次为温莎挤上柠檬汁，把干掉的柠檬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这些人平日里欺压克扣农民，在他们领地上作威作福习惯了。可这里是丹古堡，我无法容忍这种行为。”

温莎用力吞下生蚝：“你还挺爱护你的城市嘛。”

“这是我的城市，我当然会爱护。”莱昂内尔微笑着擦了擦手，“我的东西，我都会庇护好。你也成为我的吧，艾德里安，我会对你好的。”

“我也是小地方的贵族。”温莎生硬地回答，觉得刚刚吃的生蚝似乎都堵在了喉咙里，“不用再费心讨好我，莱昂内尔。”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胡乱用手帕擦拭胸前的水渍，“迎春花节就快要到了。”

一待南风吹来，三月的天气逐渐转暖。迎春花节不仅代表着春天即将到来，也是斯刚第王国的国庆日。这一天，全国各地都会举行欢庆活动。早在迎春花节之前两个星期，莱昂内尔就收到了源源不断的邀请函。来自于各种宴会邀请。他整天都在忙碌，很多时间都呆在处理政务的书房里，今天能够抽出空来陪温莎，已经十分难得。

城主卧室旁边，原本是莱昂内尔的会客偏厅。自从温莎住进来之后，他就命令人将这间偏厅改为温莎的书房。偏厅在莱昂内尔的书房和卧室中间，书房又在政务厅和偏厅之间。和其他房间不一样的是，莱昂内尔在让人改造偏厅时，特地让人拆掉了整堵墙，做成一个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