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内尔觉得很不舒服, 倒不是因为他硬着头皮答应了兰德尔。这种聚会不是第一次参加,他知道怎么应付,反正可以依靠看书把时间混过去。
现在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温莎。
被困在这种局里暂时无法脱身,莱昂内尔不能跟着温莎一同前去。现在也不知道温莎的情况, 如果遇到了危险,也不知道温莎是否能够应付。虽说温莎在路上做了不少魔法物品, 可还是让他有些担心。
正在出神,突然一个散发着汗味与香水味道的身体凑了过来。莱昂内尔下意识地起身躲开, 让来人扑了个空, 一屁股坐上条凳的一端,和凳子上的皮毛一起跌倒在地。
女士尖利的惨叫,让本来溢满暧昧气氛的室内顿时慌乱一片。有人点燃了烛台,有人扭开了油灯。他们拿着各种东西, 点亮了昏暗的室内, 纷纷过来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琪·克莱斯特女爵士坐在地上,羞愤难当地揉着腰。兰德尔一溜小跑而来, 将手伸给女爵士, 把她拉起来:“这是怎么了?莱昂内尔, 你实在有些过分!就算你不愿意,也不用把她推到在地上!”
“不,不,不关他的事, 是我自己跌倒的。”克莱斯特女爵士大度地站了起来, 露出企图掩饰尴尬的微笑, “好久不见,莱昂内尔,听兰德尔说你找到你的恋人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怎么没见她来?”
“她?”莱昂内尔愣了愣,随即礼貌地笑道,“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个比较好。”
克莱斯特女爵士瞥了兰德尔一眼,莱昂内尔立即明白了大半。这家伙肯定是以他一贯的作风,邀请了克莱斯特女爵士来,如果克莱斯特女爵士能来,就会有很多年轻贵族愿意来,有很多年轻贵族愿意来,那么就会有很多女士愿意来。而女爵士要前来的条件,肯定就是他能来。
被打扰到的年轻贵族们,恶意都快要溢满整间屋子。他们互相窃窃私语,小声讨论,看莱昂内尔的目光并不都是友好的。莱昂内尔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等着兰德尔说话。
“散开,散开,没什么大不了的。”兰德尔挥动胳膊说,“这一轮先结束吧,我们换个地方继续玩儿。谁要去第二轮的,克莱斯特女爵士,你要去吗?”
“莱昂内尔要去吗?”克莱斯特女爵士抱着胳膊,直勾勾地盯着莱昂内尔看。那黏腻的目光,即使她没有说出来,都可以暴露出她所有的想法。
温莎在另一个阳台,靠近莱昂内尔读书的那个窗户边,听了一会儿。他刚刚取走了几封重要信件,正要和莱昂内尔来汇合,却被迫在阳台等了又等。他们的谈话几乎没玩没了,失去耐心的温莎干脆翻过墙,直接跨过阳台,跳到莱昂内尔那边,敲击落地窗户的玻璃。
如果不是房子里的人那惊讶的声音,温莎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穿着裙子翻阳台。
凹凸不平的玻璃,映出温莎在服装作用下显得曼妙可人的身姿。莱昂内尔赶紧站到窗边,半遮住温莎如同水面波纹一般的身影:“打扰到你们的兴致,我感到很遗憾。我得离开一会儿,看来有点急事。”
“谁在外面?”一名年轻贵族问,“大半夜能够爬阳台的女士,可不太常见。莱昂内尔开门让我们瞧瞧如何?”
莱昂内尔冷冷地回答:“我建议你们换个地方玩乐。”
感受到莱昂内尔的拒绝,克莱斯特女爵士没有气馁,反而哈哈大笑:“哦,是不能提的‘那个人’!好了,不为难你,你和你的伴侣玩去吧。没有伴侣的我,可是可怜啊。噢,天呐!真希望有哪位绅士,能够安慰安慰我这受伤的心灵。”
当然有人愿意安慰克莱斯特女爵士,在年轻贵族们的簇拥和围绕之下,她如同女王一般出了门。兰德尔在临走之前,跑到莱昂内尔面前挤眉弄眼:“我知道是谁。今天的事情就这样,说实话你能来我挺感激的,只要你不要再把你们关系恶劣推到我身上就是。他一点都不在乎你,我看得出来。”
兰德尔说的是实话,莱昂内尔知道,但他不愿意承认。他感觉心中一阵钝痛,面上却装作不在意:“好了,安德森男爵,他们还在等你呢!可不要耽误了你的大事,”他扯着嘴角笑得十分难看,“毕竟能够有露水情缘对你来说都已经很难的了,不是吗?”
“天呐,你伤害到我了!”兰德尔夸张地捂住胸口,好似胸前被刺了一剑,“回头我要和你决斗!”说完他假装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而后转身快速离去。
莱昂内尔打开了门,看见的是沐浴在一片圣洁月光下的温莎。如同莱昂内尔过去在这种聚会上所想象的那样,不管是洒落在他肩头的月光,还是低垂的眼睫和淡紫色的双眼,都别无二致。
很长一段时间里,温莎就是他的圣光,他的救赎。他厌恶这些贵族的糜烂生活,又无法逃离时,他就会想象沐浴在月光下的小天使,而这天使,现在正在他眼前。
“我还以为会变成风干肉。”温莎从腰带里掏出一封折叠好的信,又从袖子里抽出另一封,“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看过一遍,你看过之后赶紧给我,我得还会去,在被发现之前。”
“如果你真的只做一年半,将会是整个斯刚第王国的损失。”莱昂内尔低头快速翻看信件,“要是有可能,我真希望你能够长期做下去。”
“……”温莎抿紧嘴唇,以沉默来表示他的拒绝态度。
莱昂内尔看信速度很快,他的记忆力也很好。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他可以默写出信件的内容,交给戴克莉希女公爵。现在,他却因为不知道再和温莎能够说什么话题,只能掩饰般地来回看信。
“有时候我真的不太明白你。”温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率先开口道,“明明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想方设法都要往你身上贴,你怎么就……就……”
“就一直粘着你,对吗?”莱昂内尔抬起头,认真地凝视温莎,“我拒绝了他们,因为我不喜欢其中任何人。既然我不喜欢他们,我怎么可以给他们虚假的希望呢?”
“你不也给过我虚假的希望吗?”温莎冷冷双手抱胸,目光冰冷刺骨。
那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从胃部蔓延到心脏。莱昂内尔感觉有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他的心,拿着小刀在上面刻画出许多伤痕。
不,不会的。他告诉自己,这只是负罪感。
莱昂内尔把信塞回温莎手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温莎把信件小心叠好,再次塞回袖子和腰带里,“他们可以获得你的身体,你也可以不用总是忍耐,皆大欢喜。”
无名怒火自胸腔涌出,烧得莱昂内尔再也无法维持冷静理智的假面。他一把抓住温莎的手腕,把人直接摁在窗户上,用的劲可能有些大:“你这是在叫我出轨吗?”
“出轨?不!这怎么能算出轨?”温莎冷笑一声,“我们又不是情侣,也不是伴侣,在这方面,我们没有任何誓言和约束。只要你愿意,他们也愿意,没什么大不了的。”
莱昂内尔愤怒地盯着温莎,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泄了气,松开了温莎的手腕:“你说得很对……我们确实不是什么情侣关系,而且我以前也欺骗过你。我想我这样的人,可能不具备去爱人的功能。我没有办法去,违背意志,用身体曲意奉承……”
“只要遵从本心就行了,有什么难的。”温莎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你看那些贵族,不管是夫人,还是小姐,或者其他人——他们如此亲密无间,却未必会相爱。”
“说起来可能很可笑,或许你不会再相信。”莱昂内尔后退几步,跌坐到铺就兽皮的长凳上,“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可我……我弄砸了一切。”
“哦,真是可悲。”温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我不会同情你的,你这个混蛋,就算你说的是真话,也是罪有应得,不是吗?”他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不信任,“我要去工作了,受欢迎的金狮子爵大人。再见!”
“艾德里安!”
手腕再一次被人拽住,温莎有些恼怒,他扭过头去看一脸惊慌的莱昂内尔,好声好气地问:“还有什么吩咐吗?我的大人。”
“我说,你会照做?”莱昂内尔不抱希望地问。
“哦,只要不是让你用身体来曲意奉承我,别的事情我大概都可以做。”温莎急着要走,只能先应承了下来,“当然拥抱和接吻什么的,你还是找你的一夜情侣去做,现在我还没赚到需要给你缴税的金额呢。”
“不,不用那些。”莱昂内尔连忙说,“后天,是五月塑日节,你能够和我一起观看日出吗?”
温莎略微斟酌片刻,以怀疑的目标来回审视莱昂内尔的脸。还是那张真诚的面孔,还是那饱含深情的,湖水一般的双眼。若是在秋叶湖,温莎或许会答应,可他现在已经分辨不出来,莱昂内尔所说的话,哪些是发自真心,哪些是虚情假意。
看日出吗?做如此仪式化的动作,又何实际意义呢?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弄痛我了。”温莎动了动手腕,“放手。”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态度强势的一面再次显露,他松开了他的手,却把他整个人都压在落地窗户上面,“不可以吗?”
温莎能够感觉得到,从他胸膛散发出的惊人热量,以及极富攻击性的狂烈心跳。他“这种事情,不是要和你的情侣一起做,才会有意义吗?”
“你说得对,艾德里安。”莱昂内尔勉强露出苦涩不堪的笑容,“我们确实不是情侣关系,就当我是单身吧,你不也是单身嘛。那么,我能有这个荣幸邀请单身的你,陪伴单身的我,一同去观看五月塑日节的日出吗?”
“真是够了,你以为我们这是在哪儿?”温莎不耐烦地说,“这样很危险啊,莱昂内尔!”
“在蒙哥马利侯爵公馆。”莱昂内尔尖端地回答,“我不否认这样很危险,所以,你愿意吗?”
莱昂内尔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根,产生出难忍的痒意。温莎本能地想要缩回身体,却被狠狠压制住,丝毫无法动弹。
“请让我考虑一下。”根据莱昂内尔的脾气,如果温莎在这里拒绝,很可能走不掉。可温莎又不愿意说谎,即使是对莱昂内尔,也不想在这时候说谎,“能先放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