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莱昂内尔说要带他去参加婚礼, 温莎意外得差点把墨汁都给摔了。还好他赶紧扶住了瓶子,只撒了一点在手上。
这一点也足够让温莎懊恼。
墨汁漆黑,顺着温莎手掌的线条流淌,从微红的指尖, 到凸出的骨节。一路流过白皙的手腕,沾得满手都是。温莎手忙脚乱的样子, 让莱昂内尔的眼神稍微黯了黯。
“你得带上礼服。”莱昂内尔走到温莎面前,双手捧住他嫩滑的手, 来回轻捏摩挲, 任由两人从指尖到掌心都乌黑一片。“我希望你能够看上去很漂亮,又不能太招摇。随意一点,但要精致,别让人看出来你精心打扮过。”
“这也太难办了!”温莎不满地抽回手, 拿起挂在抄写台腿上的抹布——那是他平时擦掉抄写错误地方所用的——使劲擦手, “我能不去吗?”
“艾德里安,我希望你去。”莱昂内尔略微踌蹴几秒, 补充道, “若是你一个人呆在城堡里, 可能会不太安全。”
“拜托,这里是城堡!丹古堡的城堡!”墨汁怎么都擦不干净,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样子让温莎心情简直跌落到谷底,以前他的手从来没有这样脏过, “有六道城墙, 还有护城河和一切军事要塞有的东西。就算是你们这些圣骑士来了, 也得动用大军才能攻进这里不是吗?要是这里都不安全,哪儿才安全?”
“我身边。”莱昂内尔说,“艾德里安,城堡或许能够防御军队,可没有办法防御刺客。我希望你能够呆在我身边,最好别离开我的视线。”他顿了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毕竟你的工作还要到明年才能结束,在这之前我们不是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吗?”
温莎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提议。说实话,他也拿不准军情处那两位刺客什么时候会再找上门来。毕竟他看见了一切,如果失去了莱昂内尔的庇护,将来可能容易成为刺客的目标。如果戴克莉希女公爵需要的话,他的性命随时都能够被夺走。
“我知道了。”他只有这一个回答。
马车粼粼上路时,温莎出神地看着丹古堡城外初秋景色。咸腥潮湿的海风吹动树梢,林涛与海涛美妙而又和谐地齐声共享,如同剧院里的乐队。每一样声音的大小,音色,长短都各不相同,它们在空气中旋转,跳舞,合成为一个共同的声音。
想起来,也很久没有去过剧院。即使是住在丹古堡城内,他也整天都在工作。作为城主大人,莱昂内尔本应该有很多娱乐活动,他可以让吟游诗人在宴会上唱歌弹琴吹奏,也可以让手偶戏艺人到城内来表演。但这些人从未在城堡里出现过,甚至是那些流浪的卖艺者,温莎都没有见过。
丹古堡的城主大人整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教授齐格飞剑术与礼仪。剩余的时间,本应该放松放松的莱昂内尔,唯一的娱乐似乎就是盯着自己看。
他如同痛苦女神的祭司一般,严厉克己到几近于自虐的程度,他的娱乐活动与苦修士几乎去甚差别。不管晚上多晚休息,他早上一定会很早起床,到校场练习剑术、马术、枪术、格斗……甚至穿着盔甲沿着丹古堡城堡后面的那一方悬崖长途跑步。
这位大人虽说养了二十只猎犬,但他从不打猎。不管是春天,夏天,还是秋冬,这些猎犬都无所事事地呆在犬舍。由专职养犬的仆人照料,有时候莱昂内尔会和这些狗一起跑步,但仅限于此。
温莎有好几次都看见莱昂内尔在相对平坦,但是一个上斜坡的地方,朝着悬崖边缘跑去。城堡的后坡是没有莱昂内尔允许,不能踏足的地方,即使是温莎都没有去过。莱昂内尔在后门附近种植了大量宿苜草,有时候他会在田里亲自采集宿苜草,拿着去喂食雪鬃。
有时候温莎也在想,莱昂内尔其实说得没错——那些人不了解他。他本身没有什么趣味,也不擅长于享乐。与那些特别擅长玩乐的绅士们比起来,莱昂内尔简直就可以说是枯燥无趣到极点。这样的生活,若是让莱昂内尔那些追求者来度过,肯定会闷得发霉。
膝盖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温莎却没有去看。他手肘撑着车窗,若有所思地轻皱眉头。那一抹淡紫色的双眼,在树荫下不甚明亮。
莱昂内尔换了个位置,坐到他的身边,柔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关于传送符文的事情。”突然被这样问,温莎本能地撒了个谎,为了掩饰谎言,他赶紧拿起手上的书阅读起来,“等我们回来时,符文阵上的胶应该会风干完毕。不是我夸口,只要没有人为破坏,即使没有任何护理,传送阵完工之后,都能够持续运行两百年。”
“艾德里安。你最近有些过于勤恳,”莱昂内尔将书本摁在他大腿上,“既然是来参加婚礼,你可以当成是几天度假。我还以为会带上几本风情,没想到竟然带上符文学典籍。你可以不用这样努力,适当地放松一下对你有好处。”
“风情我看得不多。”温莎歪着脑袋,向车窗旁挪动身体,“我可不是你城堡里的女仆。她们把钱都花在那些没有意义的印刷爱情当中,我还是想看能够提高我一些的书籍。”
“我猜到了,艾德里安。所以我帮你借了一本。”莱昂内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书本,塞进温莎手里。
温莎低头瞧了一眼,皮革封面上印着几个凹印烫金大字——《风流主人俏女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