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占据了温莎全部内心, 他扶着门框,喘着粗气,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莱昂内尔收回手,随手将手套取下, 从窗户扔出去。保有他一贯骄傲矜持的贵族态度:“德里文从今天开始侍奉于我,就是这么回事。”
从莱昂内尔的表情和态度看起来,他说的是真话。他的脸庞, 自信得好像发光。
“怎么可能, 不过一晚上,就……嘶——!”温莎向前跨出一步, 膝盖上的伤粘着布料,突然被拉扯。他吃痛地吸气,站立不稳地向前倒去。若不是莱昂内尔再一次冲了过来,扶住他的肩膀, 可能另一只膝盖也会当场摔破。
莱昂内尔低头瞥了一眼温莎的长袍,殷红的血液在青绿色的布料上尤为明显。他不满地皱紧眉头,低声问:“你怎么受伤了, 刚刚不都还好好的?”
“没事,我只是摔破了点皮。”冒昧地扶住莱昂内尔,温莎用那条好腿稳住重心, “为什么一夜之间德里文就成你的人, 你先回答这个。”
“好奇?”莱昂内尔轻笑道。
“好吧, 好奇心驱使我前来, 你能满足它吗?”温莎不敢说是因为担心,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越过莱昂内尔的肩膀去看德里文。
察觉到小天使的目光,莱昂内尔故意放大了声音:“昨天晚上没能满足你?嗯?”
温莎脸红腾地变红,他固执地推开莱昂内尔就要走,因为受伤的膝盖一瘸一拐的步伐显得十分倔强。
看见温莎受伤,或许是处于医生的仁心,德里文牧师走过来关切地说:“你受伤了,能让我看看吗?”
“不行!”莱昂内尔伸长胳膊,拦在他俩中间,“我说得不够清楚吗?你不能直接与艾德里安接触,也不许直接和他说话。”
“抱歉,子爵大人,我只是……”德里文尴尬地笑了笑,无辜地摊开双手,“他受伤了,我得看看他的伤口吧。”
“不行,我说不行。”莱昂内尔眉毛几乎都要挑到头发里,“还有,从今天开始,叫我主人。明白吗,德里文·阿尔佛列德。”
德里文抿了抿嘴唇,咽下一口唾沫。“是,主人。”他恭敬地回答,“有什么吩咐?”
“主人?”他们的对话令温莎更加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主仆关系,莱昂内尔,你真的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当然会解释,如果你想听。”莱昂内尔微微一笑,扶住温莎的肩膀帮助他站稳,“这要感谢你,并且归功于你。德里文·阿尔佛列德,战锤牧师团的成员,此后会是我的随军牧师。他会为我服务,直到我解除他的义务或者我俩当中有一个人身亡为止。”
昨天明明德里文还说“没有找到工作”,一夜之间,莱昂内尔就把他变成了自己的仆人。这个转变实在是来得又快又迅猛,让温莎根本无法将其中任何线索和自己联系起来。
他瞪着莱昂内尔,满脸都是不信任。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看上去心情愉悦得不行,他搂住温莎的肩膀,拇指轻轻地摩挲那里的布料,“是传送阵,我派人穿过传送阵,去了一趟圣地。手续并不难办,圣城的牧师们都很有效率不是吗?今天早上,我拿到了德里文·阿尔佛列德的相关文书,就传唤了他。”
太可怕了,这个人。温莎想。
莱昂内尔的凌厉手段和效率,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不过一夜,竟然就能够做到如此程度。
事实上,事情远远超过温莎想象的程度。莱昂内尔要做的,不仅是派人去把德里文,直接弄到他眼皮子地下,稳稳地控制住。要做这些事情之前,莱昂内尔就派人调查清楚德里文的背景。认定可以下手之后,他下手必定不会留情。
控制住德里文,让他的小天使与德里文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不仅稳妥,而且还可以获得新的手下。虽说德里文的忠诚可能会让莱昂内尔有所顾忌,但他权衡之后,觉得能够拿捏住德里文的软肋。
战锤牧师团的成员,无法反对教廷做出的决定。
若是反对,那么就会被视为不虔诚。
毕竟,在圣光明教内部,教廷就代表教会。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温莎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他想等一会儿他应该再多穿一些,“明明我们整夜都在一起。”
莱昂内尔暧昧地笑了,轻抚他光滑的脸颊:“就在昨天晚上你享受苏珊娜极乐梦境的时候。”
他们之间暧昧的气氛令温莎感觉很难为情,虽说更加难为情的事情他们都做过,但是那都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之下。有第三人在场时,温莎总是想要抗拒,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这个样子。这对他来说很严重,事关男性的尊严。
“别这样。”温莎侧过脸,垂下头,脖子的线条漂亮得令人发狂,“我去清洗一下伤口。”
“让我来。”德里文自告奋勇地凑了过来,“麻烦牛顿先生先把长袍下摆撩起来,让我看看伤口。最好不要自己处理,如果处理不好,最轻都会留下疤痕。严重的话,你这条腿别想要了。”
听见会残疾,温莎连忙拉住长袍往上提。莱昂内尔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进一步动作,对德里文牧师说:“德里文,给我听着,你现在立即出去。”
德里文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问:“去哪儿,我的主人?难道不应该住在军营里?”
“城堡外面,丹古堡的内城。”莱昂内尔冷冷地说,“丹古堡改造之后,军营就已经搬到了那里。我让人给你准备好了房间,你就现在住过去。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随意进入城堡,如果我传唤你,你必须立即来见我。明白了吗?”
“是的,主人。”德里文垂下头,以主仆的礼仪鞠躬行礼。
在莱昂内尔明示“快滚”的眼神当中,德里文深深地看了一眼温莎,表情当中饱含的各种情绪,令温莎十分在意。
“好了,你赢了。”等德里文一走,温莎就倔强地迈开受伤的腿,不知道要往哪儿走。“你现在满意了吗?德里文牧师是个好人,你总是这样!”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眉头皱在一起,“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本想硬气一点,说“让我腿断掉好了”,想到家里还要依靠丹古堡的粮食和借款来度过危机。温莎软下姿态,顺从地撩开长袍下摆,将伤口暴露在莱昂内尔面前。
小心地擦拭,温柔地清洗。这些工作都是由女仆来做,莱昂内尔放着现成的医生不用,让女仆来清洗伤口。伤口看上去血肉模糊,却不是太严重。即使这样,莱昂内尔也看不下去。每当沾水的亚麻布碰到温莎,莱昂内尔就猛地嘶气。
好像他才是受伤的那个。
反而是接受清洗的温莎一声不吭,好像女仆清洗的不是他的伤。
丹古堡的城主大人咬住拇指指甲,不住地来回走动,晃得温莎眼晕。作为圣骑士,莱昂内尔曾经多次负伤,比温莎严重的多的伤他都忍耐过。但看见温莎这么一点点皮外伤,看见亚麻布碰上他的伤口,莱昂内尔感觉疼痛。
明明没有负伤,却疼痛难忍。
此后好几天,温莎充分感受到了——摔断腿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莱昂内尔不许他过分走动,不许他再坐到抄写台前做事,甚至不许他起床。温莎整日被困在床上,连吃饭也是,除了扶着去私室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几乎和床黏为一体。
平日里他躺在床上只能看书解闷。为了防止温莎看专业书籍过于入迷,马上就要从床上下来,跑到抄写台前工作——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两次,莱昂内尔不会让他再发生第三次——莱昂内尔把他所有的专业书籍都给收进箱子锁好,从女仆们那里借来的风情,来来回回看过好多遍。
就这样在床上养了足足七天,温莎才得以从这种苦闷生活当中解脱。
当天晚上,在床上又蹦又跳,并且做足全套。还陪着莱昂内尔玩了好些花样,以便莱昂内尔相信他真的已经痊愈,温莎终于能够在第二天获得了下床的准许。
宛如逃出牢笼的鸟儿,温莎趁莱昂内尔与他的顾问们在议事厅内商量事情的时候,独自跑到城堡内那个小小的花园里。花园的面积不太大,却被德鲁伊们打理得十分漂亮。可惜的是莱昂内尔平时很少到这里来,他就算是要蹲在泥土当中,多数时候都在城堡后面的苜蓿草田里。
正值冬至节之后,德鲁伊们竟然也可以让花朵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盛开。
阵阵花香袭人,温莎深深呼吸了几口,心情愉悦得不行。在花园里,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那里采些什么。
“德里文牧师。”温莎率先开口叫道,“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冬日清冽的阳光洒满花园,也洒落在温莎肩头。他矜持地站在离德里文五码远的地方,双手捧着一本薄薄的印刷本。
德里文略显狼狈地站起来,不过几天不见,温莎就觉得他稍微瘦了一些。“你好,牛顿先生!”德里文开心地笑着,拍打身上的泥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听说你在床上躺了几天,我很担心你的伤势是不是加重了,可是主人他也不让我和你单独说话……”
“我们正在单独说话。”温莎不在意地耸耸肩,“莱昂内尔有些反应过度,蹭破点皮都不许我下床。我得说我很好,好得很,简直不能再好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别在乎莱昂内尔的话了,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德里文用目光上下描摹温莎一番,面对他的凝视,温莎大大方方地打开双手,将健康的体魄展示给德里文看。
“很不错,你看上去确实没事。”德里文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小瓶药物,“如果觉得伤口痒,或者是哪里不适应,涂上这个。”
很简单的玻璃瓶,光滑没有任何装饰,用软木塞塞住瓶口。温莎来回晃动瓶子,看水银般的液体在里面流动。
“非常感谢,”轻轻握住小瓶子,温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应该如何感谢你的慷慨相赠呢?”
“离他远一点就可以。”
又是那个阴冷克制的声音,温莎根本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莱昂内尔的脸色到底有多糟糕。
丹古堡的城主大人,正在议事厅开会的时候突然落跑,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当时情况发生得很突然,城主大人正在和顾问们讨论关于对牛顿郡的后续援助问题。他站在议事厅旁边的窗户,扭头往花园看了一眼,而后什么话都没有说,风一般离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