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温莎还没有因为伤痛、寒冷与饥饿,而产生什么幻觉, 那么他看见的是一名身材曼妙的妙龄女子。她穿着城堡女仆的制服, 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风雅。
“别害怕。”她轻柔的嗓音如同清泉一般, 能够滋润沙漠人迷途旅人的心田一般, “我来救你出去, 你别出声, 守卫虽然醉得厉害, 但是并不表示他们不会醒来。”
她从腰间取下钥匙圈,挨个伸入锁眼。她的手指既纤细又灵活, 更换钥匙的速度极快。不过一眨眼,就试过十多把。随着“咔哒”一声轻响, 她解开了温莎的脚镣。
而后, 如法炮制,也解开了温莎脖子上的镣铐。
少有地感觉到自由, 温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入手之处尽是一片黏腻,他伸过手,借助微弱的烛光一看,满手都是血污。血液已经红得发黑, 看上去十分可怕。这时候,温莎才感觉到脖子上的刺痛。
以往, 其他的痛苦, 盖过了脖子上这些轻微的刺痛。现在温莎才发觉, 被镣铐给拷住的地方, 早就已经破了皮。有的地方结了痂,还没有等血痂脱落,又被新的伤口蹭破。
温莎自嘲地笑了笑,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受?人类的感官竟然能够退化到如此地步,要知道,他以前就算是被纸划破了手,也痛得一直嘶气。
“亲爱的,你能走吗?”女仆的声音,唤醒了在发呆的温莎,“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如果你想要思考什么伟大的事情,请到安全的地方再想。”
“啊,很抱歉。”温莎尴尬地笑了笑,扯到唇角的伤口,让他痛得皱紧眉头,“我想我还可以走。跑都没问题,不用担心我,现在,我们走吧。”
女仆对他点了点头,她拉住温莎的手腕,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作为一名妙龄淑女,她的力气简直大得惊人。烛火跳动,虽说她覆盖在面纱下的脸庞看不清楚表情,但温莎也能够从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当中,读出温柔的笑意。
“我们走吧。”她说。
她应该很熟悉新维泽堡的情况,如果不是在城堡居住已经,不可能对这里所有的路线都如此熟悉。每一个窗户,每一条小路,这位女仆对此地的熟悉情况,胜过对自己掌纹的熟悉。她带着温莎一路往外走,绕过了每一处岗哨,每一名卫兵。
她领着温莎,出了监狱,路过新维泽堡的广场,绕过一道天井,转过无数转角,走了很多小路。月亮已经下山,现在正是黎明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刻。
为了躲过卫兵,女仆熄灭了蜡烛,温莎一路上紧紧跟着她影影绰绰的身影前行。星光洒落在她身上,让她看上去如同幽灵一般,在黑暗当中漂浮穿行。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温莎不禁想到这个问题。要营救维泽城城主的囚犯,是一件相当危险而又困难的事情,而她却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温莎从地狱般的牢狱之灾里解救了出来。她的脚步如同小鹿一般轻盈,快得温莎只得尽力忽视身体的疼痛,勉强地跟住她,不至于走丢。
女仆带温莎来到一个地窖,她点燃烛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用脚不停地在泥地上乱踩。
“我记得是在这里。”她喃喃地说。
温莎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也无法帮忙。就在他想要开口询问时,女仆突然蹲了下来,两手在地上划拉开浮土,露出一道暗门。
“快来!”她高兴地温莎说。
打开暗门,年代久远的木梯出现在眼前。温莎如履薄冰般踩上去,尽管他走得非常小心,可每走一步,木梯还是嘎吱嘎吱作响。
他们一路向下,来到一条暗道。暗道既长又黑,而且很矮。这名女仆和温莎身材差不多,比他稍微要矮上一丁点,但作为一名女士来说,已经不算矮。他们沿着暗道一路前行,即使是他们这样身高的人,也要弯着身体才能穿过这里。
这条暗道并不是笔直向前,而是由无数岔路组成的。实际上,这里让温莎想起来图书馆。一排一排的书架整齐排列,至少从形式上看上去很像如此。不过排列在暗道当中的可不是书籍,而是——尸体。
准确地说,是骸骨。
先民们的遗骨保存在这里,有的年代久远得已经碎成骨渣,有的从成色看上去,应该放进来还没多久。有的有一副棺材,精美的石雕刻画出主人生前的模样。更多的,是骨骸堆成的墙壁。
不知道制造这些的人在想什么,他们把骸骨都能够堆得如此有创意。可能是因为身处富有创造力的艺术之都的原因,这些骸骨被整齐地码放,弄成两面骨墙,他们现在就在这些先民遗骨做成的墙壁当中行走。
有的骷髅头,被摆放成爱心的形状,有的是摆放成莲花——维泽城的居民们都爱莲花。所有的骨头都被码得整整齐齐,有的是胫骨,有的是胸骨。摆放这些的人像艺术家一般,利用人的视觉差,把人类的骨头当做材料,创造出令人心神震撼的作品。
不过,这景象让温莎有些不舒服。
“这些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尸骨放在这里?”温莎忍不住问,“维泽城里没有墓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