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穿过小巷, 吹动温莎的衣摆，吹散他口中呼出的白雾。这风令温莎感觉寒冷刺骨，忍不住在寒风中哆嗦起来。

“主人，要迷烟帮你代劳吗？”迷烟站在温莎身边, 身体如同暗影薄纱，飘飘荡荡的衣裙看上去好像半透明, “你不打算进去吗？”

温莎的手心里都是汗水，拳头松了又紧。

“好了。”温莎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 “没什么可怕的。”

他抬起手，按照那名自称阿尔瓦的半虎人族学徒所指点的那样, 先是长敲了四下，然后短敲两下。敲完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都没有人来回应他，没有人给他开门。

等待是在过于漫长，小巷内寂静无声。就在温莎几乎都要以为被半虎人族学徒给耍了的时候，门里终于传来了一点动静。

门上打开了一个约莫两指宽、五吋长的小孔，一双眼睛出现在那里，向着温莎投来警觉的目光。

“什么人？”他粗声粗气地问。

“呃……”温莎被他这样一问, 一时间有点语塞。他咬了咬下唇, 声若蚊吟地慢慢念叨, “愿……愿这光明……光明未来……为……为你而来……”

他说得结结巴巴, 比第一次面对大师法的议会与导师一起做答辩还要紧张。

里面的人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啊, 抱歉。”温莎整理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愿这光明未来，为你而来。”他想起来那名半虎人族学徒的名字，补充道，“是阿尔瓦叫我上这里来的。”

小孔上的活动木板“啪”地一声关上，把温莎给震出来一身冷汗。然后里面很久又没有响动，温莎一个人傻兮兮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人耍了的蠢驴。

正当他打算离开，转身就走时，门打开了。在他面前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虎人族，不是那种半虎人血统的家伙，而是真正的虎人族。

虎人族的身高超过七呎，有三个温莎那么宽，拳头比他脑袋还要大上一圈——这绝对不是温莎脑袋太小的缘故。

他向着温莎伸出了手。

温莎本能地后退一步，避开虎人族拳头的锋芒。

“什么？”紧张地拽住袖子，温莎摸到了他长袍袖子口袋里面的宝石——从海姆多尔上面撬下来的珍贵魔法宝石。他装作无意地盯住虎人族看，歪着脑袋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现在还无法确认，是不是光明未来联盟一定要他交出海姆多尔的魔法石。

“红宝石。”虎人族粗声粗气地动了动手指，他说话时，牙齿上的金属牙环，在寒冷星夜中晃来荡去，冷光闪烁。

“没有宝石。”温莎说。

一名瘦削的人类法师与一名高大健壮的虎人族在黑夜中对峙。

“好了，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事情。”清亮的声音从虎人族背后传来，一名有着火焰般红发的高挑男子拍了拍那虎人的背。“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牛顿大法师。”

他的话语当中带着几分讥讽，让温莎感觉很不自在。

虎人族似乎应该是红发男子的下属，他顺从地对红发男子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内。

“我们出去走走。”红发男子说。

门嘭地一声关上，从屋内泄露出的暖黄光芒，被腐朽陈旧的黑色木黑隔离开来。枯干凋零的薰衣草纷纷散落，满地都是。

温莎认识这男人，正是在圆环法师旅店里向他搭话的阿尔瓦。阿尔瓦这会儿穿得可不像一名法师学徒，他的法袍上用金线和银线刺绣这神秘图案。即使是见过许多符文图案的温莎，也不知道上面绣的是什么。每当他走动，衣裾悉嗦作响，埋在布料里面的暗线便发出些微反光。

“你既然到了这里来，应该知道为什么。”阿尔瓦的声音轻轻柔柔，十分平淡温和，“我的时间不太多，所以我现在得说——海姆多尔应该保存在有能力发挥它效用的人那里。”

“海姆多尔被普鲁士帝国使团带回去了。”不知道是否由于阿尔瓦比温莎要高上半个头，站在他身边，总让温莎感觉很有压力，对方的压迫感，简直不亚于穹顶六星里面的任何一人，“他们正在忙于重铸海姆多尔呢。”

“海姆多尔的能量魔法石在你手里。”阿尔瓦拉下脸，面色严峻，“如果我说，我来找你，这是路西恩的意思呢？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吧。”

温莎垂下头，从袖子的扣带里拿出那两颗红宝石，掌心向上。“如你所愿，大法师……”温莎说道，“的学徒。”

阿尔瓦微微颔首，他的手在温莎伸出的掌心轻轻划过，温莎还未发现怎么回事，手中海姆多尔的魔法石就消失无踪。而魔法石也不在阿尔瓦那里。

“路西恩收到了。”阿尔瓦说，“他会记得你的贡献，这一点毋庸置疑。”

“是吗？”温莎垂下眼睑苦笑，“不知道能不能值两千金纳尔。”

“什么？”

“没什么。”

阿尔瓦瞥了温莎一眼，带着他继续向前走。“听着，温莎·牛顿，你现在很危险。”阿尔瓦的步伐十分轻快，双脚如同一阵风刮过草地，“有人在跟踪你，所以我们长话短说。”

“我可再拿不出来魔法石了。”温莎闷闷地说，“光明未来联盟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呢？”

“放心，这东西还是你的，我保证。”阿尔瓦说，“路西恩只是暂时替你保管，他会还给你的——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相信提里安法师协会的首领路西恩吧，他会安排好一切。”

“他总是会安排好一切。”温莎说。

“明天下午，我会让人来借你。”阿尔瓦放慢了脚步，似乎是在贴心地照顾走不快的温莎，“一名叫做费瑞德的年轻人会到你的公寓里去。到时候你可得起床，不要多问，穿上衣服和他走。他会带你到一个地方去，到了地方，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我明天大概不能出来。”温莎略微思衬片刻，想了个比较委婉的拒绝辞令，“能够改成别的日子吗？我明天必须要去梅迪瑞兹魔法学院……”

嘭——！

一只胳膊突然拦住温莎的去路，就在这小巷子里。

温莎抬眼一看，阿尔瓦横起胳膊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不悦了。

“请你搞清楚情况，先生。”阿尔瓦皱着眉头说，“我不是在请求你！如果你还想在提里安法师协会里混下去，照我说的做，这对你有好处！”

“啊，抱歉……”温莎心给吓得砰砰跳，半虎人族学徒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野兽般，反射出可怖的光芒。“抱歉，我……我会……”

“我不是在恐吓你，先生。”阿尔瓦松开手臂，“我们的行程也很紧，没有太多时间在你身上浪费。如果你还想要得到提里安法师协会，得到光明未来联盟，得到路西恩的帮助，明天记得按照我所说的出门。”

“他明天哪儿也不会去。”莱昂内尔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圣骑士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小巷，“放开艾德里安，在我还没有用这东西给你松松筋骨之前。”

奎因多尔的锋刃在黑夜中闪光，莱昂内尔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大步流星冲着他们走来。

“放开艾德里安，我不想再重复一次。”

他步伐越来越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来到了阿尔瓦跟前。奎因多尔划破空气，发出锐利的尖哮。可阿尔瓦的身影却如同水面上的倒影一般，被利剑划开之后晃荡了两下，便被风吹散，再也不见。

莱昂内尔收剑入鞘，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温莎。

惊魂未定的温莎望向莱昂内尔，双手摁在胸口：“子爵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东西忘了带，”莱昂内尔将温莎随身携带的挎包递给他，“没有这些东西，你要如何去做你的实验呢？你今夜走得是如此匆忙，可却瞒着我到这里来。原来你说要去符文法师实验工坊，实际上却是在这里找个漂亮情人来幽会吗？”

“子爵大人，他……”温莎想了一下，不打算把阿尔瓦是光明未来联盟的人说出来，毕竟这件事情还关系到路西恩。从某个方面来说，温莎还要感谢阿尔瓦和路西恩，帮他处理掉了海姆多尔魔法石那个烫手山芋，如果正如阿尔瓦所说，他以后还有机会拿回来，那么他就不能去得罪阿尔瓦和路西恩，不能得罪提里安法师协会和光明未来联盟。

“他是个学徒啊……”温莎弱弱地说道，“我只是来找他商量点事情而已，我们明天下午还要去……别的地方……”

“哦？和一名学徒？”莱昂内尔挑高眉毛看着温莎，温莎这时候明显因为紧张而无法说好谎言，所以只是被莱昂内尔这样看着，就满脸通红，“那么你们在商量什么呢？”

“关于提里安法师协会的事情，”温莎说，“你会感兴趣的。”

“不，我很感兴趣。”莱昂内尔一把拽住温莎的胳膊，带入自己怀里，强迫他摁住自己胸口，“感受到了吗？我有多么在意？”

温莎感受到了，莱昂内尔的心脏因为愤怒而激烈跳动着。

“子爵大人。”

“哪怕只是，只是在朱诺斯城，只是在别人面前假装，”莱昂内尔咬牙切齿地凑到温莎耳边，“你就不能装作乖巧可爱的情人吗？该死的，你到底还要招惹多少男人，你才满意？！”

“我没有招惹男人啊。”温莎理所当然地说，“都是他们招惹我，包括你！难道不是那样吗？”

“好，确实是那样！”莱昂内尔一把将温莎扛在肩膀上，“以后我不许你再去见阿尔瓦，听见了吗？”

“你，你知道他的名字？”莱昂内尔说出这个名字，令温莎大惊失色，“你……为什么……”

“别忘了，我可是斯刚第王国的情报部长！”莱昂内尔恨恨地说，“那不是你可以招惹得起的角色，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我，我知道了。”现在反抗正在气头上的莱昂内尔一点都不明智，温莎只得老实地回答，“我会离他远远的。”

“该死的，我真的应该把你关起来。”

这次，莱昂内尔不再只是说说而已。

第二天，温莎被强行带回丹古堡。他被驱赶到丹古堡城堡最上层的塔楼房间内。

窄小的房间里，没有壁炉，没有家具，甚至连窗户都没有。

或许以前有窗户，但是后来在砌墙的时候给砌死了。

在这里，没有温度，没有光线，也没有任何声音。平日里，温莎能够听见的风声，海鸥的悲鸣以及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一概听不见。即使是处于阳光最为明亮的仲夏时节，这个房间也一片黑暗。即使是在最为喧闹的仲夏火焰节，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回到丹古堡的那个白天，温莎最后一次看见了太阳。

莱昂内尔的脸，成为了温莎最后看见的东西。房间内几乎隔绝一切，只有每天晚上，莱昂内尔会提着防风灯来为温莎送一次餐。

每次，莱昂内尔都会坐在房间里用石头砌成的床上，安静地看着温莎，一口，一口，将食物吃完。他的脸，就像是城墙上的窗棱般冷酷而沉默。

为了防止温莎逃跑，莱昂内尔这次做得十分狠决。他不给温莎任何衣物，更不要说是魔法物品，温莎就这样赤、身、裸、体地住在丹古堡城堡的最高处，那个塔楼顶上的小阁楼。需要楼梯才能上去，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塔楼唯一的出入口的木板。

莱昂内尔的故态复萌，让温莎感觉到绝望。他明明已经足够顺从，就算是有一点点小小的背叛举动，也是背着莱昂内尔进行的啊！

难道说，身为斯刚第王国情报部长的莱昂内尔，其实早就知晓了一切？他只是在温莎背后，冷冷地，不声不响地看着他作妖。等到清算时刻来临，再将新账老账一起来算。

温莎能够离开这间房子的时候，也是莱昂内尔抱着他去清洗的时候。但是清洗也不是单纯地清洗，就像是，现在这样。

双眼被厚厚的黑布蒙住，温莎完全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他只能感觉，感觉料峭夜风吹拂在他的皮肤上面，冷得他止不住地打斗。他的双手被扭搅在背后捆死，粗糙的麻绳磨得手腕皮肤，不用想，明天一定会又肿又痛。莱昂内尔扛着他，就像是扛着一口袋面粉。

温莎总算是听见了一些声音，不是人类说话的声音，也不是风声，而是水声。莱昂内尔轻轻地把他放在地上，地面十分潮湿，而且非常硬，咯得他感觉有些疼。如果温莎没有猜错，莱昂内尔应该是把他抱到了浴池。

而后，胸口上被泼了一盆热水，浇湿温莎的身体，证实温莎的猜想。

莱昂内尔把温莎放在沐浴长凳上，解开了他背后的绳索。温莎还没有来得及揉一揉酸痛破皮的手腕，又被粗暴地抓住，捆到了沐浴长凳的腿上。

先是右手，然后是左手，接下来是两条腿。

温莎就这样趴在沐浴长凳上面，一盆热水又浇上他的脊背。

好像一头，待宰的猪。温莎自嘲地想到。他不记得在那个黑暗的屋子里面过了多久，那里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他的计时方法，只有每天晚上——温莎认为那应该是晚上，一般那时候莱昂内尔才会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莱昂内尔提着防风灯，来到小黑屋看他。

就算是在监狱，也会比那里自由吧？

不同的是，监狱有刑期，而在那间屋子里，重见天日遥遥无期。

而迷烟……那个该死的小恶魔，无论温莎如何呼唤，他都不出现。温莎现在没有了施法道具，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那间屋子。

想起来，莱昂内尔以前对自己还是太过于仁慈，现在才是这位被人称道的金狮子爵的真面目吗？以前的那些假面和伪装，都是可憎目的之下的虚情假意吗？强烈痛楚打断了温莎的思路，他忍不住低声惨叫起来。

【圣光术】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得以暂时停止。温莎蒙眼睛的黑布早已沾湿，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低垂脑袋。用自己冷漠的态度，来对抗所有的诘问。

莱昂内尔指甲抠入温莎肩膀上的伤口，让温莎忍不住再次剧烈震颤。“别否认了，你很喜欢，你爱死这个了，不是吗？艾德里安，你总是口是心非。”

“好痛——！”温莎吃痛地尖叫起来，他看不见，但是可以感觉到莱昂内尔冰冷的目光，如同蛇一般在皮肤上爬行。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如果你不想被丢去喂狮子的话，最好不要再耍任何小花招。”

这家伙，真的是疯了吧？温莎心里这样想着。那么，自己呢？

“你……你疯了吗？”温莎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说，“我从来都……啊——！”

莱昂内尔猛地狠狠地咬了温莎一口，心情愉悦地凑过去说：“是的，我疯了。我为你疯狂，满意吗？艾德里安，我果然应该早点这样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么迷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可爱的小东西。”

轻挑地舔舐掉牙印上的血迹，莱昂内尔尤不满足地开始吸吮。从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和难以名状的酥麻感觉，让温莎感觉好像整个头皮都炸裂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