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几乎无法相信他的眼睛。在他面前这男人, 还是那张清俊秀丽的面庞，还是那温润清朗的声音……却，令人感到疏远，令人无法生畏。

“圣光之力不好控制, 拥有它的时间越长，对身体和精神的影响越大。”阿尔瓦说，“莱昂内尔拥有圣光之力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他现在可能很难控制情绪。每天都被烈日般的能量灼烧心灵, 那滋味肯定不好受。而且，我看他还中了十分强大的心智魔法。”

“什么？”温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阿尔瓦, “你不过见过他几面，就……”说到这里，温莎自觉失言，改口说, “就算是他中了心智魔法，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尔瓦没有回答，只是歪头看着温莎。那眼神, 分明是在嘲笑温莎的口是心非。

温莎咬住下唇，把头别向一边。

“我是看出来了，你也看出来了。我看他中的魔法不是一年两年, 在和你在一起之前, 或许他就已经被人控制。”阿尔瓦放开温莎的手腕, 柔声细语循循善诱, “他是圣光之力的容器, 加上他中了心智魔法，一定会让你觉得他有些喜怒无常吧？”

阿尔瓦说到了重点，温莎只得选择了默认。

“他确实难以控制自己的精神，有时候甚至会像一名疯子。要将他从疯狂当中抽离出来，首先我们得夺走他的圣光之力。至于破解心智魔法，倒没有抽走圣光之力那么难。”阿尔瓦说，“若是不把这种行为想成夺取，想成你是在帮他，是不是会好过一些？”

温莎梗着脖子回答：“那又如何？我不在乎这些事情。”

“如果你觉得这些事情不重要，那么我可以不提。”面对温莎的无礼顶撞，阿尔瓦笑得意味深长，“问题的关键是——你想要力量吗？”

“我不想看见金狮子爵，你偏要我去面对他！”内心那团火焰终于灼烧了温莎的理智，他冲着阿尔瓦低声咆哮，“月神路西恩明明赶走了他，好不容易赶走了他！可你却开传送门把他迎了回来，还是趁着我昏迷的时候！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还想要从我这里夺走什么！”

“冷静一些。”阿尔瓦摸了摸温莎的发顶，笑得好像在逗宠物的主人，“我确实是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把金狮子爵给弄了回来，但那是为了你。有了圣光之力，你可以成为新的穹顶六星。名号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荣光’。”

“去他妈的荣光！”温莎像被激怒的野兽一样冲着阿尔瓦怒吼，他焦躁地走来走去，两只胳膊夸张地挥动，“我已经受够了！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为什么非要我遭遇这些事情！我不想再看见金狮子爵，也不想和他说话，更不要说假意哄骗他，从他那里夺走什么力量！”

阿尔瓦冷静地看着他，既不怒，也不恼。

“若是朱诺斯城的能量不够，就让它坠毁在海里！”温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坠落进海里吧……所有的……”

“包括你的小恶魔吗？”阿尔瓦冷淡地说道，“别这样看着我，你以为提里安法师协会里的那点事情，还有什么是‘全视者’不知道的吗？”

这是个威胁！温莎本能地拽紧袖口，他以往感到无助恐惧时经常这样做。

阿尔瓦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的手，歪着头一言不发。

“你想做什么？”温莎浑身都警觉起来，“你要拿我和迷烟怎么样？”

“我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也可以继续养你的魔宠。”阿尔瓦款款走开，华贵的长袍布料摩擦，悉悉索索作响，“前提是，你要成为‘荣光’。”

“穹顶六星，”温莎冷眼看着他，“你一个人说了算？”

阿尔瓦的身影僵硬在原地，好像中了石化术一般。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从僵硬当中恢复过来，扭头对温莎说：“是。”

“因为月神路西恩死了？”温莎问。

“因为现在穹顶六星，”阿尔瓦掀开外袍，把头冠、斗篷和面具通通扫落在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狂暴的魔法能量充斥了整个空间，阿尔瓦的红发如同火焰一般在半空舞动。他单膝跪下，用力摁住在房间中央的转盘。金属互相博擦，嘎嘎啦啦作响。一股强烈的旋流从转盘下面的空间溢出。

这气流割在皮肤上发疼，温莎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心地退到一边。

转盘持续向上移动，一根圆柱体出现在原本平坦的房间中央。阿尔瓦找到柱子中间的空隙，用近乎于蛮力的动作，把柱子给掰开。

柱子里，立着一名女性矮人的雕像。她看上去是由钻石铸造而成，在月光之下，闪耀着夺人眼眸的七彩华光。

“这是？”温莎惊恐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尔瓦，“难道是火钢女士？！”

“是的，如你所见，她钻石化了，”阿尔瓦挽起袖子，把雕塑敲得梆梆作响，“我不能用‘死亡’这个词来形容她。她维持这种状态，已经有十多年。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她正在沉睡呢。”

“风暴之眼被除名，路西恩死了……”温莎轻轻抚摸自己的下巴，“加上你——郎巴星，还有钢火女士……另外的两人呢？雪莱先生和从不露真面目的镜面呢？”

“雪莱先生和烧毁朱诺斯城，引起大火的净化者一起失去了踪迹。”阿尔瓦回答道，“我感受不到他，也找不到他的踪迹。要么是他们一起掉进了另一个位面，要么就是……不，我们不能那样想，或许会有好的结果也不一定。”

“至于‘镜面’桑·格雷……”阿尔瓦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没见过他……甚至连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镜面’不是在朱诺斯城出现过？”温莎疑问道，“还有人见过镜面和火钢女士，他们一起工作……”

“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对吗？”阿尔瓦对他报以微笑，“我得给你讲实话——在朱诺斯城出现的‘镜面’，并不是‘镜面’桑·格雷。他是‘伪装者’，名叫‘怀特’。”

“‘伪装者’怀特？”温莎疑惑地看着他，“我没听说过这个人。”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个秘密，月神路西恩，郎巴星乔舒亚……”阿尔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向温莎，“还有‘荣光’安纳西亚。”

这个称谓让温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不叫安纳西亚，也不会接受这个名字。”

“哦，你到时候可以自己选。”阿尔瓦笑眯眯地盯着他，“现在可以不急，你需要的时候，你可以选择你的名字。当然，这些要在你获得完全的‘圣光之力’之后才做。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好即将面临的问题。”

“是的，我也认为这很重要。”温莎赞同了一句，又接着说，“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朱诺斯城现在会搞成这部境地。真没想到，提里安法师协会里……不是整个光辉大陆甚至整个历史上最强大的法师们——穹顶六星，竟然……”

“钢火女士钻石化、雪莱先生不见、风暴之眼被驱逐、路西恩身死……竟然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温莎扶住额头，“既然你们在用‘伪装者’来代替‘镜面’，为什么不找他回来？让他继续来代替‘镜面’啊！”

“伪装者怀特叛逃了。他在十六年之前和路西恩断开联系，”阿尔瓦干巴巴地说，“当时，北冰原骸骨大君入侵北地，他找了个机会假死，投靠了骸骨大君。现在，怕他是已经成为了新的巫妖王。”

“好吧，就算是现在新的巫妖王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吃惊了。”温莎撇了撇嘴，“听起来穹顶六星现在人丁兴旺，万事顺利……”

“你不要试图来激怒我，这对你没好处。”阿尔瓦冷漠地看着他，“我承认我的工作确实是出了点岔子，让亚特兰蒂斯爬了上来。但是，这也是我们的敌人从中作梗的原因！”

“敌人是谁？在哪儿？”温莎问。

“你知道‘全知者’吗？”阿尔瓦斜了温莎一眼，“哦，看来不知道。神牧精灵得历史里面，有一名被称作‘恶魔法师’的精灵术士，他叫做基丹。他就是‘全知者’的首领。路西恩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恶魔法师基丹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是历史上第一名术士。传说当中，基丹将自己和恶魔进行了融合，让他不仅可以召唤恶魔，还可以让自身使用恶魔的力量。在精灵法师里面，基丹也是属于传说级别的强者。

甚至有魔法史学者认为——仅仅以自身力量来判断，基丹是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法师，可以说是空前绝后。

他既不是附身者，也不借助任何魔法神器，仅凭自己的力量，摧毁了神木树，摧毁了神木精灵的辉煌文明。

“这个名字听起来挺耳熟，”对于阿尔瓦提到这个名字，温莎感觉到一阵寒意，“如果是那名传说中的‘恶魔法师’，那么他起码有上万岁的年龄。”

“没错，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基丹。”阿尔瓦的表情严肃得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虽说他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荒唐，“和月神路西恩，还有迅蹄大德鲁伊杜尔登，他们是经过那次大战之后，仅存的少数神木精灵。”

“他们过去的事情太长，我不会在这里讲。”阿尔瓦说，“必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或者是由路西恩亲口告诉你。”

“可是你说路西恩死了。”温莎满脸都是疑惑，“而且，这事情和基丹有什么关系？”

“是的，路西恩是死了。他被基丹杀了。路西恩和杜尔登曾经和基丹有过一段……”阿尔瓦不自然地咳了几下，以掩饰背后说人的尴尬，“他们三个人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恩怨，时光都不曾对此有所冲淡。路西恩不顾我的劝阻，自己一个人去见基丹，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

“很遗憾。”温莎说得一点都不走心，好在阿尔瓦并没有表现出在意，“那你想要我做点什么呢？我可代替不了月神路西恩的位置。”

“任何人都是不可取代的，牛顿先生。”阿尔瓦脸上严肃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纹，他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我不是让你来代替路西恩，而是来帮我。”

温莎咬住下唇，盯着阿尔瓦看了好久。“你帮过我，按理说我应该报答你。”他思衬片刻，开口说道，“只是，我能够做的非常有限，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很简单。”此刻，阿尔瓦的笑容里充满了满意，“将亚特兰蒂斯唤醒，并且让它向着岸边冲过来的是是全知者们。试图烧毁朱诺斯城复仇的，也是全知者。我来对付全知者，你来保护朱诺斯城和路西恩的遗体。”

温莎无奈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遗体在哪儿？”

“在光明未来联盟的位面空间里，你可以找维克多询问。”阿尔瓦说，“死灵法师冯莲娜已经去了冥河，夺回路西恩的灵魂。我不确定她一定可以成功，所以我们需要备用方案。如果你答应了我，我会给你穹顶六星的徽记——这是路西恩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制作好的。”

“所以，我加入穹顶六星，实际上是月神路西恩的意思……”温莎说，“听起来就像是他在为自己安排后世，而后决心赴死。”

“全视者们也这样认为……”阿尔瓦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金灿灿的徽记，正圆形的徽记上，刻有银十字星的图案，“这是你的徽记，你可以暂时使用它。要真正加入穹顶六星，你现在的实力还不太够。牛顿大法师，我衷心希望你能够考虑，吸收莱昂内尔体内圣光能量的事情。”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温莎忍不住苦笑，瞥向阿尔瓦，“提里安法师协会和朱诺斯城里面，现在都是你说了算，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你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会照做的，但是，请你也做到你的承诺。”

“我会的。”阿尔瓦咧开嘴，露出爽朗的笑容，“我名义上的的‘母亲’艾斯米兰达，和你母亲白百合夫人是表姐妹，我们怎么算也都还有一点亲戚关系。我要提拔你，于情理上面来说，没有任何问题。牛顿大法师，我希望你可以用你的实力，让那些嘀咕的人闭嘴。”

“希望如此。”温莎微微颔首。

“全知者费这么大的力气把亚特兰蒂斯唤醒，他们要得到的东西，不仅仅是巨龟亚特兰蒂斯身上的宝石，”阿尔瓦说，“还有更多，更加重要的东西……你知道‘通天塔’吗？”

温莎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通天塔。传说中，通天塔在沉没的大陆亚特兰蒂斯上。现在亚特兰蒂斯就在眼前，那么通天塔自然也离他们不远。

“我要去爬‘通天塔’，所以我不可能在这里，一直为朱诺斯城充能。”阿尔瓦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的温莎脊背发寒，“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在你昏迷的时间里。具体步骤就在朱诺斯城控制室的操作手册里面，我在里面夹了个小纸条。”

“知道了。”温莎说。

“等会我会给你中心符文法阵的图样，你在现在有的符文法阵中央，根据规则画好。”阿尔瓦满意地点点头，亲切地抓住温莎的胳膊往外走，“能不能成功地拦截亚特兰蒂斯，这个法阵至关重要，我要你亲自去画，不要让你手下的人去做。”

“好，我会亲自做。”温莎回答，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叫苦。他刚刚才从昏迷当中醒来，只喝了一点精力药剂。药剂刚刚下肚的时候，温莎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但现在和阿尔瓦谈了这么久，想到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他感觉肚子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我们现在的问题很多，需要一样样来解决，”阿尔瓦似乎看出来了些什么，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牛顿大法师的食物。你先去吃点东西，晚一点时间，我们在空港见面。”

“可以。”被看穿的温莎有些窘迫，他只能压抑自己，尽量让自己不表现出来，“那么我先走了。”

阿尔瓦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温莎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他再次叫住。

“牛顿大法师！”

温莎不耐烦地回头，看着阿尔瓦。

“我可以叫你兄长吗？”阿尔瓦手指绕了几圈红发，好像一名小孩子，“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随你的便。”温莎没好气地回答，还好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补充了一句，“如果那能够让你感到开心的话。”

“你看，你才获得圣光之力还没多久呢，脾气就这样大。”阿尔瓦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摊开双手，“从莱昂内尔那里拿走奎因多尔的力量之后，我希望你可以控制得住。不，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你的意志很坚强，甚至可以说是如同钢铁般坚强。有这样钢铁意志的人，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并不多见。”

“感谢您的赞美，但是在是过誉了。”被郎巴星乔舒亚这样夸奖，温莎有些难为情，他微红了脸颊，垂下眼睑看自己的鞋，“不管怎么样，我会挺过去的……所有的事情都是。”

“我就不祝你好运了，兄长。”阿尔瓦半开玩笑地说，“那样听起来，好像你运气很糟糕。我们不能把成功的希望，寄托于不可捉摸的运气。”

“我会寄托于努力。”温莎向阿尔瓦行了一个礼，飞快地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地离开。

十几分钟之后，温莎终于感觉胃里有了一点东西。维克多说得没错，圆环法师旅店的墙壁和窗户确实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但老板利奥波特从不会停止营业，他依旧站在吧台后面，耐心地擦拭着酒杯。

趁着吃饭的空档，温莎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仔细分析一下当前的情况。

现在的朱诺斯城，已经不能算是一座城市了。

它更像是一座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