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晴朗一片,过路的人都说这样的好天气,应该是有吉事要发生的。
她飞得高也快,一路上的人谈话声声却还是入了她的耳。从茶余饭后说书人的“说那时巫山”到浣纱溪旁洗衣妇女们的“听说蝶族那边又出了点事儿”,从家门前树底下纳鞋底大婶们的“知锦仙姝花容月貌”到街坊相见的那一句“快去凑热闹啊”……
最后,却都归作了玉梦氏领地里头那一句:你听说了吗”。
缥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远远地,只听见几个奴仆打扮的妇女,聚在一起讨论道:“那个和咱小姐一起嫁过去的侍女,今儿就上断魂台了。”
缥缈愣了愣,飞身下去,问:“大婶,你说的……是什么?”
“还不知道吧?”那大婶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随即拍了拍她的肩头,开朗一笑,“难得外族人来!大婶今儿就说给你听听。大婶可在津门家洗了半辈子衣裳了,津门家知道吧?玉梦氏主子们的名门望族啊,家里小姐就是嫁到蝶族去的那个,现在不是回来了么。当年和小姐一起嫁过去的小侍女,说是服侍小姐来着,结果不仅抢人家蝶族的宝物,还叫人拦小姐的灵队……亏小姐对奴儿们那么好!她这么一弄事,不是打主子们脸面么,现在关起来了!堕牢里关着呢!几天前的事了。今儿处死,倒还是讲一句大快人心,也叫人明白尊卑有别!”
大婶说罢,又爽朗地笑起来,旁边的妇女也跟着笑。想来这些江泽琉氏人在玉梦氏底下唯唯诺诺事事谨慎,也只有在外族人面前才敢如此开怀任性了。
缥缈喃喃半天,问道:“可是叫琉子帘?”
“哦,琉子帘?”那大婶笑笑,拍了拍头,“是啊,是,是这个名儿!咱小姐对她好像是最好的了,当成妹子来养,也真叫人羡慕……”
缥缈勉强笑笑,心里却一下子堵了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等大婶们走开,她一个招呼也不打,匆忙唤了云潺,两袖一甩御剑而去。
至始至终她只听得两个词,堕牢,断魂台。
若是不出差错,琉子帘便是在堕牢里吧?那大婶又说什么“将要处死”,该不会是……
玄机当时那番话又浮现在她耳边——
“要是你们再聊下去,估计那小侍女,就真的要孤独终死了。”
“另有人设计,快去。”
她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对她说这些七七八八的,她只是单纯地信任着,玄机不会对她撒谎。
她猛地一个战栗。
堕牢不难找,四周守卫森严,不时地看见有士兵走动。
这里关着的都是江泽琉氏里被判大罪之人。江泽琉氏入了这里,唯一的下场便是死。
只是据说死法有很多种,就是不知,判刑的那位究竟是如何落笔……
缥缈停在堕牢门前,颤抖着拿出了令牌。
守卫看了看,毕恭毕敬地点点头,为她大开牢门。
她进去,身后的牢门瞬间关上了。
她手中的令牌顷刻间化为了云雾,寂然散去。
一切无声。
堕牢即死牢,亦是蝶族天牢,只是相比之下,堕牢却要惨不忍睹太多。里头除了供外人走动的纵横小道便是炼狱之石,热浪滔天毫不犹豫地吞噬了进入的每一个人。里面没有牢房,一条条小道通向一个个独立的巨大铁笼。一只铁笼里只有一个人。
远远可瞧见,铁笼里的地上尽是黯淡一片,隐隐约约可以看出红光,似乎是汩汩的血凼。
放眼望去,每个铁笼里都趴有了人,一个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小小的角落,好像是一只只卑微的小动物,无力、悲哀。
没有□□。
没有反抗。
有的只有一片死寂。
要不是近些的铁笼里还可见那些人身体几不可察的起伏,缥缈真的要怀疑,这些笼子里束缚的,都是死人了。
空气里一股腐烂的味道,她咳了几声,不由自主地弯了弯腰。
这么血腥又这么闷热。
她完全可以想到这些所谓重罪犯在这里受到的是什么刑罚,可是这样的温度,伤口不会腐烂么?
人又该虚弱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连有了这么恶毒的遭遇,都不肯起来哪怕是呢喃一声?
她在心底哀叹了一声。
她的目光四下搜寻着,还是看到了那个她既想看到又不想看到的人。
她快步上前,打开了铁门。
铁门没有锁。想来这堕牢里这么重的铁门,根本不需要锁,也没有犯人会想着去打开它。
见到面前这匍匐在地面上的人,缥缈双腿一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琉子帘的睫毛动了动。
“我来了。”缥缈勉强笑了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伸手努力去找琉子帘的手,触到那一片血肉模糊,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的心狠狠一堕。
“几天前不是还好好的么……”她喃喃着,不知是对谁,语气软弱而无力,“说好的我把你救出去的,你为何妄自又来了这个地方?”
是不是琉子帘她不乐意了,故意要这么气气她,所以弄了这么一出戏来?
琉子帘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看向缥缈,半晌不发一言。缥缈心急得很,却也知道不能催她,碰她又怕碰了她的伤口,只有盯着她澄澈又浑浊的双眸,心里有些发愣。
许久,琉子帘才是轻轻开口:“缥缈……”
“是我。”缥缈努力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