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青发

果然, 他们刚出魔域边境的人就在传播凌绛入魔的事情。

一间热闹的茶馆的内, 里面做的全是各宗弟子, 身穿各色锦衣华袍，腰间别着各自的兵器。此刻他们都是在边界巡逻回来, 在这里讨一处清静放松自己的。

然而, 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剑辛峰的峰主扬灵真人, 原本安静的茶馆顿时炸开了锅, 都在讨论扬灵真人入魔的事情。

“诸位应当知道魔族之人多是狡诈之徒, 谁能保证那留影石是不是被动了手脚？扬灵真人自小在阳炎宗长大，痴迷剑道，年纪轻轻便悟出了新生剑意，此等天资便是我等再耗上百年都追赶不上的，定是那魔族想要污蔑真人，才伪造了留影石。”

他自小的愿望就是拜在扬灵真人的门下，但当初比试他由于心性不稳而与阳炎宗无缘，怎料他却有幸在弟子大选时见过凌绛一面, 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 白衣翩然，分明就是冰山上的皑皑白雪, 这样的人绝不会入魔。

因为剑修能够越阶作战，且实力强悍，大多数人选择今后的道路时都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剑道, 一人一剑, 却胜过千军万马、万千符箓。茶馆里近乎一半的人都是剑修, 他们知道凌绛究竟有多么的逆天，年少时便凭一人一剑入世悟道，曾斩过妖魔，杀过精魅，更是凭一己之力灭了魔族寒风老人，救了一城的百姓。

后来更是在剑辛峰悟出了新生剑意，与召月宗的纪楚并称为“初晨晚夕”，乃是剑道中的翘楚。剑修上的第一堂课，不是识剑，而是向他们讲述这两人的事迹。因此大多数人几乎还没有拿剑的时候，便知道阳炎宗有一个凌绛，领悟了新生剑意，召月宗有一个纪楚，领悟了死亡剑意。

“那留影石上录的真真切切，岂能作假？我看怕是痴迷剑道，结果却走火入魔了。”年轻男子脸上带着一丝嘲讽，右手抚摸着腰间的鞭子，眉间俱是轻蔑。

“师兄，别再说了。”旁边的温婉女子扯了扯他的袖子，要不是看他是大长老的孙子她必定是第一个教训他的，扬灵真人岂是他这种人能够诟病的？女子心中暗恨。

“怎么？说到你心坎上了，你就是再为他百般辩解，他也不会看你一眼的。”男子瞥了眼女子腰间的长剑，眼神讽刺。

旁边的自家师弟都看不下去了，连忙在一旁打哈哈，企图让男子转移话题。他们的手心涌出一层薄汗，两股战战。

阳炎宗的弟子就在角落里坐着。

阳炎宗的弟子再也忍不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几个弟子霍然起身，管他是不是华兰宗大长老的孙子，打了再说。

原本想要劝架的人看到几人身穿白衣，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阳炎宗的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更何况还是那人自己挑起的。

帝九则想要进去的脚步一顿，转过了身子。“里面鱼龙混杂，地痞无赖太多，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帝九则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目光澄澈，只是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着，紧张的盯着凌绛。

凌绛站在门口，眼睛瞥见里面的白衣弟子，收回了目光，看着帝九则轻轻点一点了头。

帝九则松开了虚握着的拳头，眉目舒展，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二人俱是做了伪装，帝九则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衫，带着黑色斗笠，黑纱将他的发色掩盖了起来，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凌绛出了魔域就换了一袭白衣，脸上带着一件白色的面具，只留下一双清魅的眼睛，神色清冷疏离。唇瓣殷红愈发显得他肌肤若雪。

二人没有再做停留，一路朝阳炎宗赶去。路上听到了关于凌绛入魔的无数个版本，流言蜚语、恶语中伤、落井下石，每个人都信誓旦旦言辞凿凿，说，凌绛入魔了，多半是魔族的奸细。

这世上，除了剑修几乎再没有人为凌绛辩解。

凌绛和帝九则一路披星戴月，到阳炎宗的地界时事情已经过了两个月之久。阳炎宗的宗主亲自联系了凌绛，得知事情真伪时，长叹一声，过了许久，让他回趟宗门。

无论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他都要考虑阳炎宗今后的地位和种种。身居高位便有百般无奈。昔日他的温儿葬身九天玄雷之下，他就开始反思，若是自小把温儿养在自己的身边，也就没有了这种劫难。

今日凌绛入魔，他又感到了相同的无奈和难过，若他不是阳炎宗的宗主而是一个其他不相干的人，他就可以义无反顾的为凌绛发声，甚至站出来护他周全。但他是阳炎宗的一宗之主，不是温儿一人的父亲，也不是凌绛一人的长辈。

他坐在长椅上，兀自叹了口气，神态苍老了许多。

帝九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观看凌绛的表情，发现对方的脸上无悲无喜，神情也是一贯的清冷。窥不见一丝内里，好似被重重包裹的玫瑰，面上无波无澜，谁也看不见他的心事。

凌绛自是发现了帝九则的小动作，淡淡的瞥了一眼帝九则，美人回眸似清似魅，丝丝缕缕的含着嗔意，明明眸子里没有感情，却陡生万千风情。帝九则的呼吸一窒，等到凌绛走远才急忙跟上。

守门的弟子自是识得凌绛的模样，见到凌绛和帝九则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向二人行礼，好似二人只是外出归来并没有发生凌绛入魔的事情。

帝九则却发现那弟子微微颤抖的身子，眼中浮起了一层薄雾，强忍着悲伤的情绪。

他当然知道凌绛这次回来的原因，明日宗内就会召开弟子大会，向天下修士宣布至此与凌绛脱离关系，将他逐出师门。

“走吧。”帝九则抬脚走在了凌绛的前面，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只是一想到这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帝九则就心中酸涩，这人本应该享世人敬仰立于云端之上的，却因为他的冲动跌落尘埃。帝九则喉咙一涩，步子也沉重了起来。

凌绛没有回剑辛峰，直接去了浩渊阁。

如帝九则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上方依旧坐着威严的宗主，白须的太上长老，以及其他的几位宗中长老，除此之外峰内的其余几位峰主也都来了。整整齐齐的坐着殿中，看向凌绛的眼睛充满了惋惜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