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总说是, 太拘谨了。”秋颜宁又揉了揉她的脸, 说道:“我知道, 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不爱听人说教。”
小姐又来了!什么叫我们这般年纪!你我年龄也没相差多少, 老气横秋的!
白棠腹诽了几句,表面上缄默,跟在秋颜宁后头, 过来片刻,才启声:“小姐为……”
“怎么了?”秋颜宁回首,似是不解还有些担忧。
白棠一见秋颜宁,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小姐我们到了。”
秋颜宁轻笑:“是到了, 一会我替你上药。”
白棠闻言心下猛跳, 她想拒绝,却又说不出口,只得慢慢吞吞跟了上去, 对这不争气的行举,她真是又气又无奈。
“进去吧。”
见她变扭的模样, 秋颜宁好笑,误又以为她是孩子气又犯了,也并未多加细想,反倒是更心疼了。分明, 有些事情已尽力避开, 不想将这丫头牵扯其中, 可越是如此, 就越害了她。
秋颜宁替她清洗了伤口,这才拿出药与纱带,蹙眉问道:“手疼吗?”
“小姐我不怕疼。”
白棠见她拿出药,不免吃惊。她认得,那是央国特供的药膏,很是罕有,若非王室所赐,就是花再多也难求这小小一盒。
“是人岂会不怕疼?”秋颜宁佯怒,语气却极轻,上手更是小心翼翼。
昔日在家时,她不曾多关心过白棠,更莫说像现在这么近,等这丫头长大了,关系虽也很好,可总还是隔她远了,尤其是自她与祁宣贺成亲后。
当年的她太自私,耽误了白棠。兴许,这丫头当初已有心仪之人,可碍于主仆情分不好提及,若是她能早些替其安排婚事,恐怕也不会是以那种结局收场。
“真不疼……”白棠不死心,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低头观察着涂药的秋颜宁,心跳更快,愈发不自在。
她吸了口气,迫使将注意力转移到药上。那药涂在手上冰凉舒适,气味也不难闻,不像有些药涂了刺疼,跟撒了盐似的,再加是自家小姐涂药,心情不免逐渐松懈愉悦了些。
一年前初入秋府,可一年后呢?正如粉衣少女所说,能混上侍女位置,她也说得上运气极佳了。只是,运气这东西真是难琢磨……
感叹之下,白棠打了个哈欠。困意与疲惫感席卷,甚比起前两日跟重,且不说翻墙打人,就说挨了一棍,还刨半天土,就足令她浑身发酸,就连脑中思绪也发空。这一放松,竟连脚步也不愿挪动了。
她招架不住倦意,合上了眼皮。
“小棠?”秋颜宁轻唤。
兑昌君又嚷了:“别喊了,别喊了,你家小丫头早睡了。”
秋颜宁替白棠十指系好软纱带后,躺放到床上掖好被褥,走到侧室才回道:“她状况不对。”
兑昌君“哦”了一声,淡淡问道:“哪里不对?”
秋颜宁道:“被借人气者是会疲惫,可李三晴不过才借走几丝,照理不该如此。我方才仔细查探发现她浑身气血紊乱,神色木然,不像是少了人气,更像是缺几分魂气。”
“是少了魂。”兑昌君如实回答,听语气,这厮还是极为满意她的答复,想必又是在考她。
也不等她再问,兑昌君便又道:“此事你莫指望我,我可帮不上忙,她缺什么就补回什么。不过,少了些魂也不碍事,顶多就是小毛病,平日易被鬼物附身,阴气重些,你把她看紧些,弄个护身符,再补一补就是了。不过,修士中也常有人为了修行断七情六欲,去恶魂。”
对此,秋颜宁不敢苟同,摇头道:“七情六欲有所对应,如五行、天地运转,身体运行亦是如此,缺一不可,若真无情无欲还修什么?”
“哈哈哈!你这话深得我意!”兑昌君闻言狂笑,一旦提及修道,语气便既气愤又傲气,好似修士中的第一大能也不配与他提鞋:“哼!都是狗屁!什么修仙之道简直是可笑,好好的一滩清水到如今已经污了,个个愚钝却妄想逆天而行,终是心魔执念罢了!”
话已至此,兑昌君的语气低落,惋惜道:“飞升之后再无修士,生于末法尔等实是不幸。”
看来修行之人也不全是她想象那般……
秋颜宁面色不改,心中却已有所顾虑,也察觉兑昌君此人非凡。
兑昌君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语调一转,哼哼唧唧道:“我此番谈论已是点破。凡人修行本就难,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这世界究竟是怎样?”秋颜宁还是问。
兑昌君语重心长,道:“往后就知晓了。你命理不凡,日后迟早会脱离这凡尘俗世,可你如今却忧心一个侍女,你能护她多久?总不能带上这份俗世杂念,自扰修行吧?”
秋颜宁推开窗,倚靠在窗边,叹道:“起码,我现在还是该护她。之后,我会替她安顿好将来的。”
又或许,她有一天足以在暗处护她一世。事实上,以往亏欠她用钱与势足以让白棠这一世无忧,可偏偏……这丫头命理太曲折,而且这一次,她也该替她做些什么。
兑昌君道:“不要拖延太久,否则你运道再好也终究无济于事。”
秋颜宁道:“我知道。”
兑昌君的习性好猜,平日是轻浮嘴贱了些,这厮与她虽未以师徒相称,可也算个尽责心好的前辈,想他修行已久,能有这番话已是不易。
兑昌君冷哼:“我怕你不知道!我既引你入门也理应提醒你几句,你这小丫头真是——”
“您老别说了。”秋颜宁又知道他要开始絮叨了,忙打断。
正在这时,一阵阴风拂过。
秋颜宁调整姿态,低声自言:“来了。”
紧随其后,只见一阵清脆声响,屋内烛火一晃,赫然多出一个人形。秋颜宁侧首,定睛一看,原来是李三晴。
李三晴穿着素白,缓缓飘到她跟前,微微一拜道:“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