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的时候，方渝隐隐觉得有些冷，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睁开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然后便注意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他的第一反应是谁在念经？但是很快又推翻了这个想法，这明明更像……之前陆一麾口中所说的，祷祝、吟诵的声音！

思及此，他赶紧翻了个身，打算推醒陆一麾，却乍然对上了一双黑暗中明亮得很的双眼。

“你醒着啊。”方渝吓了一跳，小声道。

“嗯。”陆一麾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不想惊动什么东西，狼一样警觉地四下看了看。

方渝突然反应过来，他们睡前是没有熄灭蜡烛的，怎么……神殿又自己暗了下来？

也不是全黑的环境。他只要稍微把身子撑起来一点，就可以看到那尊神像周围就有一片微弱的亮光。

还不只是亮光。

“你也听见了？”陆一麾向他确认。

方渝点点头：“这次听见了，但是不是很清晰。你没睡吗？”

“不是，被吵醒了。”

方渝哑然，怀疑自己难道睡得太死了？

陆一麾又解释道：“我听力很好，平时就能比别人多听到一些特别细微的声音，又经历过特殊的军事训练，睡眠会浅一点。”

“哦。”方渝明白了，也不便多问。

“你别动，我先看看情况。”陆一麾叮嘱了一声，就翻了个身去面向神像。

方渝侧躺在他身后，在黑暗里睁大了双眼，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倒是扩大了声音对他的影响。那些细碎的人声听久了，会产生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好像魂魄离体一样，但是走个神，又能瞬间从那个状态脱离出来，然后感觉手脚冰冷。

等了半晌，陆一麾才又转了回来。

“神像周围有一圈人端着盘子念叨着祷告词转个不停，但是身体都是半透明的，更像是幻影，应该不是真人。打扮也和白天看到的居民不太一样，都穿着棉质的白袍，裸着双脚，头戴花冠，怎么说呢……倒挺像天使的。”

方渝想象了一下，说：“不如我再亲眼看看。”

“也行，我给你打掩护。”陆一麾说。

方渝慢慢直起上半身，扒拉着陆一麾的背，探出了个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神像那边。

画面和陆一麾描述的差不多。那些人影完全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就好像根本看不到他和陆一麾的存在一般，每一个都垂着头，高捧着盘子，踩着一种奇怪的节奏转圈，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什么。脚踝上的小金铃铛不时地“叮叮当当”响。

“他们好像……根本看不见我们啊。”方渝说。

陆一麾干脆也坐了起来，两人一块儿明目张胆地盯着眼前怪异的一幕看。

突然，转圈队伍里有一个，在神像的正对面停下了脚步，将原本捧在胸前的盘子高举过头顶，声音拔高了一些，喊了一声：“福气公平！”

只见她手中的盘子，原本是空的，应声金光一闪，漂浮起一团红艳艳的东西来。见了这变化，喊话的人面不改色地将盘子收回胸前，又往前跳着脚继续转圈。

紧跟着的后一个走到她之前停下的位置也停了下来，学着她的模样做了那套动作，然后喊道：“俸禄公平！”

这后一个捧着的盘子也如前一个一样，原本是空的，金光一闪后，漂浮起一团黄灿灿的东西来。

再之后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都做着一模一样的事，嘴里喊着：

“寿命公平！”

“外表公平！”

“品德公平！”

“智慧公平！”

……

“欲望公平！”

……

陆方二人此刻已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他们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最开始喊“福气公平”的那个白袍女人的前面，走着一个白袍男人。如果说“福气公平”女人算是这个圈的第一个的话，那么这个队伍里唯一的男人就是这个圈的最后一个。

他将空盘子举过头顶时，刚要喊话，神像却剧烈地摇动起来，自个儿转了身，使得那个黑袍女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什么表情浮现，但方渝莫名就是觉得这个黑袍女神像暴怒了。

白袍男人呆滞在她身前，高举过头顶的盘子“夸啦”一声炸裂，细碎的瓷片淋了男人一身。

转圈的人们惊慌失措，抱着盘子左顾右盼，没过一会儿，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连带着盘子和碎片，都无影无踪了。

正如他们来时一般，去时也非常突然。

黑袍女神像还是原来那副模样，虽然给人一种诡秘狰狞的感觉，但是又有一种奇怪的平和感，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她静静矗立了一会儿，就又转了回去。

慈祥圣洁的蒙眼Themis又回到了陆方二人的视线中。

须臾，神像周围的光都聚拢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