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推开神殿的门，瞥了一眼边上的灯台，见着了几根残烛，心下了然。

“你们昨晚来过这里？”

方渝也不避讳，承认道：“来过。”

阿莱问：“那你们看到祭祀了吗？”

“看到了。”方渝点头，“最后碎了个盘子。”

闻言，阿莱的脸笼罩上了一片阴霾：“果然还是这样。”

“一直以来，最后一个盘子就是空的，但事实上它里面需要放点什么，献给公平神的另一面。”阿莱说。

这句话里有两个点需要注意，陆一麾将它们都拎了出来：“最后一个盘子要放东西？公平神的另一面？”

阿莱点点头，说要给他们讲个古老的故事。

“在世界刚刚形成的时候，有很多神祇一同管理着这片土地，但是他们互相之间并不信服，也不懂尊重，常常因为观点不同打起架来。有着不同能力的神斗法，没有一方能讨着好处，往往是两败俱伤。久而久之，大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决定推选出一位最高神祇，但是每位神都认为自己才是当之无愧的最高神，于是最高神没选出来，反而还挑起了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虽未到毁天灭地的程度，但也死了不少神祇。最后，活下来的那些神们决定分地而治，互不干扰。公平神来到了这儿，创造了这个小镇，取名为公平镇。她因为那场大战消耗了太多神力，陷入了沉睡，我们需要定期向她祭祀，获取她的庇护，支撑她的生命力。”

“公平神在大战中给了纷争神致命一击，纷争神趁着最后一口气，给公平神下了个诅咒，将自己的神魂剥离了一半种到公平神身上。纷争神的神魄以不公平之事为食，但是在公平神的神力影响下，她的身边没有不公平之事，所以纷争神的神魄就日夜蚕食着公平神的力量。”

“我们的祭祀，一是要从公平神那儿索取祝福，二是要为她提供信奉的力量，三是要向纷争神的神魄献上祭品，以此阻止她继续伤害公平神。”阿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可惜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向公平神索取，却没能真正帮到她，我们提供的信仰之力，治标不治本。”

方渝道：“公平神的另一面，就是那个神像背面的黑女神，她象征着纷争神的神魄？”

“没错。”阿莱点头。

陆一麾说：“所以，你们的祭祀从未真正成功过，指的就是最后一个盘子一直欠缺一份祭品？”

阿莱再次点头。

“只要是不公平的事便可以了吗？”方渝问。

阿莱犹豫了一下。

“那不是很简单么？”方渝道，“你们只要做一件不公平的事，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阿莱苦笑着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公平镇的居民的底线就是不能主观地去做不公平的事。在公平镇这样的客观环境中，加上我们自己的主观意愿，没有不公平的事，我们这里，绝、对、公、平。”

方渝隐隐察觉哪里不太对，陷入了沉思。

这时，陆一麾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腰背都挺直了。

方渝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我有个猜想……”陆一麾的手指在空中快速敲打起来，像在按键盘一样。方渝看了一眼，明白他现在脑子正在飞快地转动，所以手上会有些激动状态下的无意识动作。

“你让我捋捋。”陆一麾按住额角。

阿莱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看了看，然后又面向了公平神的雕像。她的双目盈盈，饱含深情，盯着公平神慈祥的面目，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阻止纷争神的神魄蚕食公平神的力量，就要向她献祭，祭品是不公平的事，但是公平镇上不允许有不公平的事发生，这是一个矛盾的命题，明显无法可解……”方渝这样说着，脑中灵光一闪，有几条断开的线接在了一起，“我明白了！”

这时，陆一麾也看了过来，双眼亮亮的。两人目光相接，默契地笑了一下。

陆一麾问阿莱：“所谓的给纷争神的神魄献祭，这个说法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方渝听见他问这句话，便确定了对方和他想的是一样的。

“老一辈说的。”

“老一辈又是听谁说的？”

“……自己猜的吧？”阿莱有些不确定道。

陆一麾吐了一口气，说：“不对。事实上，最后一个盘子不是为了献祭给纷争神的神魄，那是误导！如果你们对此一直深信不疑，那么早晚有一天，公平神会被纷争神的残魄吃掉，到时候就只有纷争神而没有公平神了。”

阿莱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吓了一跳，背上冷汗涔涔。

她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方渝笑了笑，道：“你想想看，受伤更重的明显是纷争神的神魄，她又一直没有合适的祭品作为自己力量的补给，明显斗不过公平神，那么她迟早有一天会被公平神彻底抹杀，但是她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大。这只能说明，她有自己的力量来源——也就是不公平之事作为供给。”

“最后一个盘子不是给她的，相反，也是给公平神的，你们要找出那件你们已习以为常的不公平之事，将它抖落给公平神，让她知晓，也便断掉了纷争神的力量来源，这样的话，公平神就能反杀她了。”陆一麾笑了起来。

阿莱呆了一瞬，醍醐灌顶，随即叫了起来：“我的天呐！那、那、那……那我们得赶紧找出来……找……”

“不要急。”陆一麾安抚住她，“我们对此还算有点头绪。”

“你们简直就是救世主！”阿莱感激涕零道。

“先问你个事，确认一下。”方渝说。

“你问。”阿莱擦了擦鼻涕。

“我想问……”

夜幕降临，吟唱声再次响起，好一阵后才消散。

三人守在神像前，时不时唠上几句。阿莱从家里拿了些水果零食过来，和陆方二人一起吃着等祭祀开始。

守到半夜，阿莱和方渝昏昏欲睡之际，陆一麾小心地推醒了他们，说：“来了。”

光晕铺开，十二个人影再次出现。他们如前一晚那样，按部就班地做着一模一样的事。十一个白袍女人得到了新的一天的祝福，轮到最后一个白袍男人时，神像发出了嗡嗡的响声，它在蠢蠢欲动。

但这一次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了。白袍男人举着的盘子里漂浮着一个灰色的光团，随着他的吟诵，光团慢慢飞向了公平神的眼前，晃悠了两下，便钻进了神像的额头，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十二个人影不约而同停了动作，瞠目看向神像，脸上虽都没什么表情，但是眼里满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