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言的双眼逐渐聚焦，目光顺着慕烟的动作逐渐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心里刚才有一瞬间脱离掌控的情绪缓缓被他镇压下来。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不想误伤身边的人，所以他愿意克制。
他努力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没事，别担心。”
慕烟认真地看着他，半晌，才肯定地反驳：“你有事。”
谢一言安抚她的动作停了下来，闭了闭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他似乎没有了以前的忍耐力。
他心里也并没有很想忍着。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晚上坐车回家看到了路上的张灯结彩，只是不经意透过玻璃多看了几眼，但我现在依然记得那副情景，和今晚很像。”
谢一言转动轮椅来到窗前，将紧闭的窗帘拉开了一扇窗户的距离，窗外的夜色倒影进他的眼睛。
“真的很像。”他听见自己又低低说了一声。
慕烟也听见了，可她却不明白：“像又怎么了？每年过年不都这样吗？”
谢一言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容里却带着些许涩意：“是啊，每年都一样……所以我以往从未放在心上，也没多看几眼。”
“可我现在发现，今年不一样了……”
“在我想多看看的时候……”
不是情景变了，而是他变了，所以落在他眼里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味道，从前看见的没什么，可从前见过的一切，似乎都成了以前的他的专属。
现实的一切事物，将从前的谢一言和现在的他在谢一言心里分成了两个人，泾渭分明。
像是表示着他再也回不到从前，这个世界的一切，在他心里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不一样又怎么了？现在不也很好吗？”慕烟不明白他的想法，听得似懂非懂。
“我现在很好吗？”谢一言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可以前的谢一言，远比现在的我更好太多了。”
“只要见过了以前的他，哪里还会看见现在的我。”
“这个世界属于他的，已经永远留在了过去，如今的我，必须重新认识一遍，并且属于我的永远都不会完美无缺。”谢一言手撑着玻璃，居高临下看着这个世界，眼中什么都装了，却又什么也没真正装进去。
慕烟怔怔看着他，似没有从谢一言话里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这人，不知怎得，忽然就想到了猛兽重伤濒死的样子，即便努力爬起来，努力适应受伤后的世界，也是疲惫不堪的。
可她不喜欢这样的他。
她宁愿面对的是那个只要压过她就会得意的谢一言，又或者是背着他作小动作的谢一言。
一股冲动袭上心头，令她几步上前，重新握住他的手：“那就忘掉以前的你，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不好吗？”
谢一言疲惫的心骤然一暖，却还是涩然道：“我本来也以为重新开始不算太难，只要我努力克服，或者无视那些目光就好。”
“可我现在发现，我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那些或暗含嘲讽或幸灾乐祸或纯粹好奇的异样目光。”
他要面对的，是整个被他的心境影响了的世界啊……
“我不再是令家人自豪的存在，反而会给他们带来耻笑，在他们心里，以前的谢一言才是最好最优秀的，让无数认识我的选择，他们选择的一定是以前的谢一言，就算是你……如果以前见过我，绝不会接受现在的我。”谢一言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着。
听到这儿，原本就心生不爽的慕烟顿时就炸了：“才怪！”
她拉过谢一言，让他面对着自己：“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你，我认识的从来就只有现在的你，可我觉得你很好了，就算拿以前的你来换，我也不换。”
谢一言心神一震！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现在的他比以前的他更好更受欢迎的话，即便、即便说这话的人，其实根本不认识以前的他，谢一言也认了。
他舍不得否定这句话。
他只想将这话刻印在心里，无论经过多长的岁月，也永远不会消磨半分。
“你……”
“你真的……”
“真的觉得现在的我更好吗？”
谢一言小心翼翼地问。
慕烟毫不迟疑地点头。
谢一言勉强才压下心头沸腾的热血继续问：“哪里更好了？”
慕烟一脸懵逼：“我怎么知道！”
谢一言：“……？”
慕烟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我以前又不认识你。”
谢一言：“……”所以刚刚果然只是安慰他的？
“我只认识你，当然觉得你最好了。”慕烟的话肯定了他心里的疑问，一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分成两个人？无论什么时候的你，不都是你吗？为什么要为了以前而否定现在的你？”慕烟真诚地问。
谢一言微微一愣，他抬头看着她，真切地看见了她眼中的困惑，也看见了她毫不掩饰的关心，那是他无法抗拒的东西。
窗外灯火映照了整片天地，驱散了一切黑暗，只余无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群在灯下走过，留下一缕极浅极淡的气息。
谢一言就像是被这黑夜给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出声：“闭上眼睛。”
慕烟愣了愣，不知道他做什么，不过想着这人刚刚那不高兴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得多顺着对方一些，便也就乖乖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随即她就感觉到一股大力从脑后传来，令她不得不低头前倾，紧接着，一股冰凉的触感从唇上传来，她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唇舌在自己唇齿间缓缓撵磨将那冰凉又火热的感觉传递给她……
慕烟骤然睁开眼，不知为何，头脑一片空白，尽管她平时也不常认真使用她的大脑，经常处于放空状态，可此刻这种感觉，却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对于陌生的事物，人类在接触的第一瞬间便是防备和恐惧，她惊慌之余下意识便要后退，可脑后的那只手却不允许她这样做。
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得慕烟能清晰地看见谢一言眉上的每一根眉毛，她愣了愣，下一刻，双眼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面上的触感告诉她，是谢一言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因此唇舌的触感才变得更为明显。
她不再抗拒，在谢一言的带动下，她甚至开始缓缓回应。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一言也悄悄松了口气，可捂着慕烟眼睛的那只手却依旧没有放下。
他不想看见那双明显很单纯的眼睛，更不想从那双眼睛里看见此刻卑劣的自己。
是啊，他已经从一个不敢前进的胆小鬼，变成了一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这多可笑啊……
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街上有无数灯光照亮地上的路，绝大多数人行走在这下面丝毫不用担心看不见去路。可在一些看不见的地方呢？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又有多少？
行走在其中的人看不见丝毫亮光，好不容易一只懵懵懂懂的萤火虫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那人却因为太久没见过光芒而畏惧地躲了起来，直到确认没有危险，直到被吸引得心痒难耐，才终于控制不住地抓住了它。
并且不想放开。
※※※※※※※※※※※※※※※※※※※※
赶榜，今晚十二点前还有，你们猜这文会不会有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