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发黄的白色床上，躺着一个男生，他双眼蒙着厚厚一层白绷带，安静得很，连呼吸都很轻微，让人忍不住想去探探他的气息。凑过去近看，除了眼睛看不到，他的脸和嘴唇都是白的，没有血色，似乎身体不好，一天里床前换了不少人，也不见他醒来。

直至一天夜里，四处静悄悄，男生的绷带下动了动，他睁开了眼，却一片黑暗，明明醒了，却依旧没有动静。他没有焦距地看着，或者只是睁着，很久很久，他才眨了一下眼睛，神智飘回身体。

好黑，是晚上吗？眼睛上有什么……

他感觉到有东西裹着，想抬手触碰，大脑确实发布了手臂抬起的指令，身体却不听使唤，全身虚软，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有谁在吗？

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喉咙太干了，他吞咽了一下，想喝水。但很明显，他做不了任何事，只有大脑能活动，思绪杂乱。

怎么回事？

男生不动了，看着天花板，好半天，空白的脑子里才涌进了昏睡前的记忆——基地、爆炸、郑一……几个画面交叠。

他记起来了，最后满手的滑腻和血腥味，心脏一下子收紧，郑一在哪？

躺在床上的男生，就是杨易谦，昏睡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醒过来了。担心郑一的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想起身，猛地动了一下，身体又重重跌回去，虽然没成功，但是踢掉了床边的物品，搞出动静。

这点响动，在黑夜里变得极其明显。

很快就有人冲进来，声音透着惊喜：“易谦！你醒了吗？”

停下了动作，认真去听，感觉到那人握住了他的手。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你刚醒来，不要乱动。”

杨易谦侧耳辨认出声音，却发不出声，“唔……”

“怎么了？”

杨易谦着急，不知道怎么表达。

杨宇看出了他的急切，说：“别急，你等一下，我去找医生过来帮你检查。”说完，按了按他的手，准备离开。

杨易谦却反手抓住了大哥的手，软绵绵的力气，却执拗地粘着，掰开了他的手掌，慢慢地画下了一横。而后停顿，等待着回应。

一……杨宇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了杨易谦的意思，叹了叹气，说：“等你没事就可以去看他。”

听后，杨易谦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乖乖等杨宇去找医生。

杨宇回头看看，刚醒来的杨易谦还有点迟钝，没有那么敏锐了，所以没有发现他避开了问题，答非所问。郑一的情况，他并没说。

不一会儿，好几个人进出，空间里开始充斥着各种响声。

杨易谦努力地去分辨字眼，却难以听清楚，因为之前的耳膜受损，让他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有点紧张。

“没事，很快检查完了。”杨宇按着杨易谦握紧的拳头，安慰道。

“来吧，拆掉绷带。”

一圈一圈地把白色绷带拆下后，杨易谦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睁开后看见一片光亮，他又立马闭上。

杨宇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杨易谦摇摇头，再次睁开了眼，环视一周，看见了杨宇、医生、可可、于晓……

他眼睛定在于晓身上，用眼神默默地问着：你的腿？

于晓拄着拐杖，单腿站立，另一边的裤脚空荡荡随风而飘。面对杨易谦的惊讶，他爽朗地裂开嘴：“大难不死，就是缺了一条腿，还能走还能跳的，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你，睡了可有一周了，再不醒过来都以为你变成植物人了。”

一周？我以为自己就睡了一觉。杨易谦抬起手，瘦弱不堪，手背处都是针眼，浮起青绿色的痕迹，直到现在都在输送进营养液。靠着营养液活了一周，所以他才感觉虚软，连坐起来都要人去搀扶。

杨易谦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

见状，医生指挥着人给他用吸管喝点水，“你受伤的地方主要在耳朵和眼睛，喉咙没事，湿润一下就能正常说话了。”

杨易谦吞进了水后，说了第一句话：“郑一在哪？”

杨宇绷着脸，哪知其他人脸色一变立刻就被杨易谦察觉了。

“哥，你说他没事的……”杨易谦停住，“是了，你从来没说过他没事，那他现在在哪？你带我去找他。”

杨宇叹气，“做完检查，医生确定你没事后，我就带你去找他。”

杨易谦认真地看着他：“我没事。他有没有事？”

杨宇：“你看见了就知道了，没死，但情况也不好。”

杨易谦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没死一切都好。

杨宇有些奇怪，他显得太安静了，从醒来到现在，情绪一直很平稳，像是失去了波动。他想起了小时候的杨易谦，刚救回来那阵子什么都能刺激到他，而经过一段时间心理医生治疗后，情绪却趋于消失了，什么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直到长大了，他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学到了很多情绪，情况渐渐好了起来，但依旧敏感。

创伤应激反应。就像是开启了自我保护的防御，什么事情都无法刺激到他，或者说什么事情都进入不了他的领域，就刺激不了他。

“没事了，能听能说也能看见，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下床走动。”被称为医生的人，并没有穿白大褂，反而一身皱皱巴巴的格子衬衫，说话慢条斯理。

杨易谦看着他说话，医生便朝他笑了笑，“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