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尖僵直地指向天空，银蛇浑身鳞片都炸开来，这样的反应说是毛骨悚然也不为过。

和云天岐他们一样，银蛇听到程初方所言，第一反应也是不信。可冥冥之中那灵光一闪的感应却让它明白，她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皆是真实，毫无虚假。

银蛇突然有大难临头的感觉，身体猛地沉到地下，只露出半个头颅，眼底的红光忽明忽暗，流露出犹疑和惊异。

“你说的是真的？”

程初方但笑不语，往朝自己这边倾斜的天平上加了一块砝码——她摊开空空的左手，青芒氤氲，凝结成一颗缺了三分之一的碧色圆珠。

这颗珠子与她先前拿出的碎片有着相似度近九成的气息，缺少的一成就是银蛇感受到的道境。不过，虽然二者的气息如此相近，却也不能证明它们便是伏羲化身的元丹。

不等银蛇询问，程初方便催动神力涌入内丹和碎片之中。

只听得一声龙吟冲霄而起，高亢嘹亮，激荡层云，平静的树林因这这绵长的啸声而狂风大作，压弯了周遭笔挺的树木。

一道苍龙虚影自她脚下盘旋而起，鹿角青鳞，浩瀚如海的神力若碧波荡漾，有种超凡脱俗的美感。

苍龙的体型并不伟岸，却自有遮天蔽地的傲然气势，既威风，又高贵，秉承天地意志诞生，天道青睐，万法不侵。

程初方适时抬手打了个响指，青色鳞片从虚影尾尖逐渐往上片片翻飞，仿若冬日的雪花，一脱离龙躯便消融飘散。而褪去鳞片之后，苍龙便化为人形，体态修长，长睫低垂，气质与天道相合，飘渺玄深，萦迂曲折。

伏羲是创出太极、六十四卦的人，他的出现，哪怕仅仅是一个虚幻的，以神力和些许气息捏造而成的影子，也足以牵动此方世界沉寂多年的大道。

不但如此，伴随伏羲幻影的成型，一黑一白两股淡薄的灵力亦自其背后升起，首尾相衔，圆融一体，合为一个不甚清晰的太极。

“轰”的一声，程初方右手掌心那半块碎片化成齑粉。

众人目瞪口呆，全然被眼前这一幕景象惊呆了，只有云天岐沉下脸，只觉得心口微微发疼，却没有太多惊讶。

他知道程初方的隐藏身份，所以不管她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他都不会感到奇怪。

可是为什么碎片消失，会让他心痛呢？

疑惑中的云天岐不知道的是，碎片的消散，心疼的人不止是他，还有程初方。因为追本溯源，那块碎片的主人其实就是她，或者说，是她送给别人的礼物。

离开洪荒之前，她担心轻轻出事，就用青藤……也就是伏羲的元丹结合一缕道韵做成了一串手链让其随身携带，那是她为轻轻留的最后的退路。

可是万载之后，手链只剩下一颗珠子，珠子还碎成了三块，轻轻很有可能便躺在她要探索的神农陵中……

这桩桩件件，无不让程初方心头发酸，隐隐作痛。

这段跨越漫长时光，注定以分别、悲剧收场的交集，从此刻开始，好像真的彻底结束了。

程初方的忧伤拢在眼底，泛滥成晶莹的水色，又被散落的神力薄雾掩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银蛇早在苍龙虚影出现的那一刻便把自己埋进地底，惊惧不已。双锋几人更是直接撑开了最高层级的防护罩，远远地躲到一棵树后，跑的时候还差点被狂风掀飞，形容格外狼狈。

“我的天哪！那不会真的是伏羲吧！”梦止惊讶地大呼小叫，若非如此，他的声音恐怕会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

“一个虚影而已。”云天岐拉下保护眼睛的护具，随口纠正。

“即便是虚影，也拥有无法比拟的力量，甚至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威慑。”梁悠白沉声说着，“可是……她是如何召唤出这道虚影？又从何得来的这种能力？”

“我看不出来，从她身上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敢去看那道虚影。”先知用手压着双眼，声音里带着隐忍的痛楚，“不过，我想现在更重要的是搞清楚她要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那条银蛇已经完全钻进土里，快速遁离此地。

正因活得年岁久远，银蛇才更加深知伏羲这样的洪荒圣人的恐怖之处。远的不说，在这片树林里，便处处弥漫着另一位和伏羲实力相当的圣人的力量。平日沉寂时已经给它带来很多麻烦，若是今日被同级的神力引动爆发，体型巨大的它必然首当其冲，要给这片林子陪葬。

至于化龙机缘什么的，就算程初方上赶着送它，它也不敢收了。开玩笑，那可是伏羲的元丹，如果它真的拿了，还吸收了，化龙天劫第一击就会把它劈成灰烬吧？

正因如此，银蛇可谓跑得要多快有多远，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银蛇的离开并没有让程初方停手，恰恰相反，她变本加厉地催动神力，将伏羲元丹中的圣人气机彻底引爆，一圈青光宛如水波般荡开，从中间削掉整座林子的古木。

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不绝于耳，树木成片折断倒下，但还来不及落到地上，就已变成碧绿的草木精华，回归天地自然。

沁人心脾的草木幽香伴着溶在风里的远古歌谣浮动于空气中，仿佛不染尘埃的天池水，一遍遍涤荡着在场每个人的身心，并清扫着星球上的污浊陈垢。

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白塔星焕然一新，天空一碧如洗，清风朗日，风光秀致。

此地，从树林变成平原，拢共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老人怔怔然起身，举目四顾，神情恍惚：“你、你竟毁了这里……”

“我没有毁了这里，只是剥去它们的伪装，还其本来面目。”程初方说着，回身望向她们，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从容悠然，气定神闲，恍若闲云野鹤般的自在恬静，“你们心心念念的入口，其实就是这片树林。”

这是回到现实世界后，程初方身上初次流泄出属于随缘杂货铺店主的气质。看到这样的她，兴奋攀上云天岐的眉眼，而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恍了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