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以力破之的手段最好用。
程初方唇角微弯,长剑在手上挽了个剑花,抬起剑尖,直指东方完好无损的苍穹。
她的计划只执行了一半,自然也就只成功了一半。现在,她要开始执行另一半了。
磅礴的剑气从刃锋溢出,凝结成冰晶点点,围绕长剑上下翻飞。程初方对剑法一窍不通,更谈不上使用多么精妙的招式,但只要剑气够盛,哪怕没有招式,也能施展出摧枯拉朽的威力。
以力破巧,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正当程初方凝聚了足够多的剑意,打算一鼓作气,攻破阵法剩下的那一半基础时,她的耳畔忽然吹来了一阵风。
风很凉,带着草木幽香,沁人心脾。风里回荡着那曲无名的生命乐章,不带一点儿烟火气,涤荡着程初方满是战意的心灵。
她的剑气,就这样被冻住了。
“你的兵戈之气怎么如此之重?”
温润的声音从四面方传来,没有确切的方位,好像说话之人同时出现在所有地方。又或者说,他身化万物,整个世界都算是他。
程初方听过这道声线,在洪荒。
反手收剑,程初方环顾周围,问道:“你是神农?”
她的话刚说出口,眼前便落下一道流光,凝聚成略显虚幻的人形。
那是个相貌秀丽的少年,穿着青绿色衣衫,长发披散,头顶戴了一只由各种草药的花朵编织而成的花环。
他天生就适合绿色,即使在现实世界,绿色早已被各种各样的段子玩坏。可是看到他穿戴一身的绿色,那些段子程初方却一个也没有想起,只觉得清新怡人。
“我并非神农,而是阵法之灵。”少年端端正正拢着手立于程初方身前,眼波流转,隽丽脱俗,“你不能毁了这座阵法,否则,此处将永无宁日。”
程初方并不正面回答,而是问:“神农陵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而且,为什么神农陵会建造在这里,而非古地球?”
洪荒众神本是古地球的生灵,神农自然也不例外。可他却把自己的陵墓设在这颗偏僻而遥远的星球上,这其中是否别有深意?
“神农陵的秘密,只有它的主人知道。我是阵灵,对此了解不多,隐约知道里面可能葬着神农圣人的一生挚爱。”许是被程初方打服了,阵灵有一说一,丝毫不曾藏着掖着,“你在末法时代修出了圣人实力,可谓天赋异禀,惊世奇才,这里的东西于你无用,你何必咄咄相逼?”
长剑消散,变作绘着青莲的竹扇,程初方的气质从棱角峥嵘化为云淡风轻,慢条斯理地道:“我对神农陵里的圣人遗物没有兴趣,我的目的,是见见你口中的……神农挚爱。可否为我引路?”
阵灵摇头:“你是在为难我。我说了,我不过是有这样的猜测,陵墓中是否真的葬着圣人的挚爱,我并不能肯定,如何为你引路?何况这座阵法仅仅是个开始,后面还有很多阻碍,难道你要一一强行突破吗?惊扰了远古圣人,对你没有好处,你何必这么执着?”
执着?
程初方垂首一笑,眼角攒起的褶皱布满了坚定:“我不是执着,我是非进不可。一来,我与别人约好要一起探索此地,不能言而无信。二来,这里可能躺着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千年万载,漫漫岁月流逝,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她真的想再见见轻轻,无论她是死是活。
洪荒一行,轻轻的音容笑貌已经深深镌刻在她心里,可以说,如果不是轻轻,程初方肯定耐不住前往极东之地途中的寂寞,即使不被逼疯,也会留下深重的心理阴影。
那段经历就像由陪伴浇灌而生发的树木,在程初方心里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年春日,让心头开满漫山遍野的花朵。现在,轻轻不在了,她想再去看她一眼,有什么错吗?
阵灵长睫微颤。
从程初方身上,他嗅出一股浓烈的悲伤。这股悲伤令他想起了神农将自己唤醒后,离开前的背影。如此的寂寥、失落,好像从此以后的千年万年,他都将瑀瑀独行,茕茕孑立,再也感受不到半点快活。
“你认识神农吗?”阵灵忽然问道,“你可了解他?”
程初方思绪急转,一句“认识”已在嘴边。可不知怎么,她冷不丁的回忆起与神农的唯一一次交谈,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时,神农很迷茫,还有些慌乱,请求她带走轻轻,远离他。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结局,轻轻的结局,他自己的结局。
可是程初方没有答应,因为她知道,历史或许可改,人心却不受控制。
轻轻是不会愿意离开神农。
正是知道这一点,为了让神农看开,程初方对他说了一句话。
深吸一口气,程初方迎上阵灵略含期待的眸光,沉声说道:“爱众生,如爱一人。”
这句话,神农听进去了,一直在不遗余力地践行。
他尝百草,佑万民,是洪荒圣人中的一座里程碑,无人能遮蔽他的光芒。
他一生不曾执着求道,却自得大道庇护,功德圆满,寿与天齐。
他把对轻轻的爱扩散到所有人身上,他爱着整个世界,也受世界所爱。
只是,最遗憾的是,他最想爱的那个人,终究葬送在了岁月长河中。纵使他无数次希望把世界对他的慈悲转嫁给轻轻,奈何人力有尽时,天命不可违。
程初方的声音与阵灵脑海中的神农声音重合,他微微瞪大眼,继而垂下眼帘。
他的身形逐渐隐去,留下一句喟叹。
“众生已得圆满,一人却永远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