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方并不意外，还暗暗在心里说了句：果然。

话音刚落，没等云天岐好好介绍这件从未登上过任何传说舞台的圣物，便听到头顶响起一声长长的钟鸣。

这声鸣响萦绕四面方，不拘时空，悠远古老，直击人的灵魂。任何听见钟鸣的人，心绪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静、空灵，仿佛窥见了冥冥中的大道。

钟在远古是祭器，祭天地、鬼神、自然。而大道之钟，其实便是独属于天道的祭器，也便是云天岐所说的“一”。

程初方默默轻叹，知道自己摊上了一件多大的事。

从古至今，但凡得到过灭道之物的，皆被天道了结了，就连太子长琴也没能幸免，她有什么资本去与天道抗衡？即便那是处于衰落状态的天道。

更何况，别忘了天道还有一位帮手，也就是洪荒第一人道祖鸿钧。她在拿到大道之钟后不久，便与道祖有过一次短暂的交锋，给她的感觉……相当不妙。

“末法时代啊……”

钟声缓缓落下，消弥。云天岐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意兴阑珊，懒懒的提不起兴致，边感叹边加快脚步向上走。

程初方与老人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音量做简短的交谈。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老人开门见山。

“相信。”程初方毫不犹豫地点头，并在心中补充道：如果他的身份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

再美的景色，看多了也会觉得腻。程初方三人走了许久，身旁的景致仍然分毫未变，更全然看不到天阶尽头。饶是她们心智异于常人的强韧，此时亦不禁烦躁起来。

“这条天梯莫非是无穷无尽的？”老人喃喃道。

“怎么可能。”云天岐摇头，“神农不擅战斗，对空间类法术的掌握程度也不及其他圣人，弄不出无穷无尽的褶皱空间。”

走了一路，老人有些累了，云天岐又比较懒，故而现在走在最前面的是程初方。

她压抑着心口异常的烦闷，并没有理会身后的两人，目光直勾勾盯着前路，希望能出现不一样的风景。

或许是她人品好，也或许神农终于折腾够了，又走出数十阶天阶后，她眸中蓦然映出粼粼的波光，如同阳光下的湖水，银光灿灿，颇为耀眼。

心下一喜，程初方提起裙摆，激动地往前“噔噔噔”跑了几步。云天岐和老人见状，顾不上询问，赶快跟了过去，三人一前两后，很快便抵达波光的所在之处。

那里形似高阶楼梯中间供人休憩的平台，方方正正规规矩矩，一寸不多一寸不少。然而，它并非真的是给人休息的地方，而是一口被无形边界框住的水池。

池里的水，是水银般浓郁深邃的银色，涟漪不绝，波澜不断，所以才会激扬起炫目的光彩，还未靠近便强势撞入程初方眼底。

但再往细了看，就会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池水，而是一池凝炼的剑气。

这是一口洗剑池。

所谓洗剑，洗的不是剑上的污垢，而是一层层剥离、拆解剑客自身的剑意，以寻求剑道与剑心的圆满。

古地球当然蜀山、青玉星的万籁剑阁和联盟总部，皆有这样的洗剑池。这三个地方出身的剑修每当即将突破之际，就会去到洗剑池旁，潜心梳理自己近日所得，洗练自己的道，以求顺利进阶，巩固境界。

程初方没见过真正的洗剑池，不过她知道，那三处洗剑池内的剑意就算加起来，再叠加十倍，也挡不住此地洗剑池的一缕剑意。

不是她认为古代的月亮更圆，而是她面前这口洗剑池里承载的，是赤松子的剑意。

赤松子，一个以剑入道，杀意逼得天地为之战栗的狠人，当之无愧的剑仙。古时剑修甚多，却只有他一人修到了那样的高度，给世人留下无尽的传说和遐想。他的剑意岂是凡物？

程初方只不过稍稍走近，就感觉自己的肌肤被洗剑池的剑气扎得生疼。云天岐和年老体衰的老人更是远远避开，离了足有十米远，满脸写着“忌惮”二字。

“二位，阻拦我们的第一道关隘，终于出现了。”她回身看向两人，对他们的反应表示理解，可该来的躲不过，“赶快想想我们要如何渡过这口洗剑池吧。”

赤松子的剑道号称万物皆可为剑，所以他的剑气也有无数种形态，堪称千变万化。而洗剑池中的剑意数量何止万千？若是当真与之正面碰撞，莽如程初方，也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神农可谓将面善心黑一词诠释到了极致，先用一段风平浪静的路途麻痹她们，再冷不丁给她们一记狠的，凌厉至极。

程初方从杂货铺那儿得来的剑意，其实是赤松子剑道的一个分支，后者是前者的源头和根，前者则是后者的继承和不那么成功的发展。

她以为自己对剑意已经使用得很熟练了，境界也领悟得七七了，然而面对真正的赤松子剑道时，她依然无从下手。

正应了那句老话。

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