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店主通过了心性考验,得到初代店主的法器“吞星”。神农陵内隐秘甚多,嫏嬛阁乃太子长琴伴生琴的琴身所化,藏有其一缕灵识,店主只是偶然触发灵识中的记忆,无需惊慌。
原来与长琴有关的是前任店主……
程初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怅然,但得到了答案的她没有多想,紧接着问:“那剑阵又是怎么回事?与谋圣张良可有干系?”
——此剑阵是谋圣留下的一缕剑意所化,不伤人身,为店主冲破了心境桎梏。
得到这般准确的回答,程初方反倒更疑惑了。
听起来,谋圣仿佛是特意为了她留下这座剑阵一样。
程初方这么想着,无意中问了出来。
契约并不隐瞒:确如店主猜测。
“……”程初方摸摸鼻尖,试探着问:“这是杂货铺与谋圣交易的报酬吗?”
除了他也与杂货铺做过交易,程初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位大名鼎鼎的谋圣留下剑阵,助自己突破了。
契约给予肯定答复,不用她开口,便自动翻到张良的契约页,供她自行阅读。
顾客姓名:张良
所属时空(时代):先秦汉初
交易之物:两生花
交易状态:已完成
所取之物:剑阵
交易小记:相传,两生花只开在冥河两岸,外形与彼岸花极为相似,唯有缘人得之。此花摘下即枯,在枯萎的瞬间,人们可以从中窥见自己挚爱之人的所在,无论其是生是死,即便其已转世。但交易了两生花的顾客,并未看到他心爱的人。
程初方是第一次看到契约后还附着交易小记这样的内容。不过,抛开两生花的介绍,真正记录交易结果的也就寥寥数语,还是把两百米直戳心窝的大砍刀。
连两生花都寻不到谋圣心上人的去处,想来那人应该已经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了吧。
与杂货铺做过交易的历史名人不少,善始善终的却没几个。只是程初方没想到,连活得如此通透理智的谋圣,竟也逃不过这般凄凉的结局。
永失我爱。
唏嘘一阵,程初方回过神来,合上契约,转而用复杂的目光看向桌案上摊开的竹简。
吞星剑静静置于一旁,与竹简里的画相互映照,除了大小不同,其余细节无一处错漏,仿佛拓印上去似的,令她心惊肉跳。
“如今,这把剑属于我了,我会沾上和长琴相关的因果吗?”程初方不由得喃喃道。
契约静默。
到底是比以前见过不少世面,程初方并未在此事上伤神太久,收起吞星剑,在案另一端坐下,随手拿起一册木。
所谓木,就是将木头削成薄薄的片状,在右侧凿出小孔,再以麻绳串联而成的册。
一部木写不了多少字,故而记于其上的都是格外精炼的文字。或是道法感悟,或是畅抒己怀,一页写一篇小故事,读来生动有趣。
被谋圣的剑阵惊醒,此时的程初方已明了自己心思浮躁,自满自得的缺陷,准备用这一屋子的磨一磨性子。
她刚从契约那儿得知,嫏嬛阁里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十倍,外面一天相当于嫏嬛阁内的十天,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收收心性。
日后她要面对的,是更多的难关,她不想再犯今日这种低级的错误。
除此之外,程初方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她想从典籍中找到一些与太子长琴有关的记载。不知为何,关于那把语焉不详的吞星剑,她心头总隐隐有些不安。
……
在云天岐身后的巨口即将吞没昏迷中的老人时,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灰败的衣袍鼓起淡而华贵的金光,宛如保护着雏鸡的蛋壳,将老人牢牢包裹其中,并挡开从云天岐处传来的黑雾。
这一圈金光看似虚弱,实则坚韧,即便黑雾是混沌的天赋能力所化,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它。
“云先生终于露出獠牙了,我本以为还要等很久。”老人眼底神光黯淡,声音沙哑,带着些冷冷的了然。
事实上,云天岐是什么样的家伙,他们这一辈的老家伙都知道。只有他那群被美色所惑的粉丝以为他的性子与外貌一样无害,为他心旌摇曳,为他痴恋狂热。
善于以貌取人的人,永远不知道他们爱上的美丽皮囊下究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灵魂。
云天岐的脸色白如纸,唇色如血,愈发显得眸色暗沉幽深,乍一看如同两个黑窟窿,颇为骇人。听到老人的话,他咧嘴一笑,剥离温婉的假面后,暴露出的真实的他通身都散发着诡谲阴冷的气息。
“程小姐不在,我伪装给谁看呢?”他淡漠地说着,握住左臂的断骨,以极为暴力的方式将错位的骨骼正回原处,又将断裂的部分强行合在一起。
没有平仄的语调,衬上他粗鲁的正骨动作,无形间营造出惊悚片般令人浑身发凉的氛围。
别开眼,老人讽刺地问:“你同她说的那番话,有几个字是真的?”
“身份,我的身份是真的,如假包换。”云天岐勾起绯红的唇角,笑容诡魅,“至于其他的……你知道,男人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
老人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我劝你早点收手。”
懒懒挑眉,云天岐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这是起了惜才之心?”
“我是出于和你相识多年的情分,好心提醒你一句。”拈起衣角细细摩挲,老人低垂的眼睫上跳跃着细碎的阳光,“当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天岐嗤笑一声,松开左手,活动了一下,确认整条手臂都恢复如常,才开始处理另外的伤口。
他撕开被血染红的衣襟,露出血淋淋的右边胸膛。只见他心脏的位置被挖出了一个大洞,一条巨大的伤痕从右肩横过左侧腰下,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
千钧一发之际,生怀里的卷轴腾起朦胧微光,将红衣男子的步伐阻在三丈以外。
美眸含笑,男子不慌不忙地伸指一点,数朵红莲于指尖绽放,粘于那层薄薄的光幕表面,无声无息地进行压迫、吞噬,令其摇摇欲坠,看得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生再次提心吊胆。
她惊惶抱紧了画轴,虽然恐惧,却仍旧强撑着道:“你从京都追我至此,为的不过是一幅画。可我若当真给你,你敢拿吗?”
“正因为我不敢直接拿,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男子姿容秀丽,气质高远,说出的话却是狠毒又无耻,“乖乖当我的画筒,或许我还能许你一个富贵平安的来世。但若是你不识好歹,也就别怨我心狠了。”
“我只是个酸腐生,是个穷措大,自然比不得你白无生神子高高在上,我……我无法与你抗衡。”生面色惨白,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她正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可是,我既然答应别人保护这幅画,那么在我活着的时候,谁都休想拿走它!”
男子凤眼一眯,笑意转冷,语气带上了威胁之意:“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生无奈一笑:“神子,我不会吃酒,更没资格与你吃酒。你把我当画筒,可以,我也觉得我是个画筒,只为了这幅画而存在。不过,我希望神子明白,画卷遭受外力破坏时,最先损毁的,就是保护它的画筒。换而言之,除非你毁了我这个画筒,否则,关于画的去向,我们没得商量。”
“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终于被惹恼的男子冷哼一声,不再维持那不温不火的攻击,附着于光幕上的莲花凝结成冰霜,随即毫不犹豫地炸开,粉碎自己的同时,也湮灭了本就不牢固的光幕。
生的面颊被碎裂的红莲冰晶划出许多细小的伤口,鲜血滴落,“啪”地打在画轴一角,晕开浅浅的红痕。
死亡的迫近并未使她屈服,相反,她眼中最后一抹恐惧,由于男子的出手而缓缓淡去。
……
左手边放着古早的木,右手边放着温润的竹简,从未学过法的程初方握着一支狼毫毛笔,一笔一划地把木的内容抄录到竹简上。
她的字并不好看,呆板且僵硬,却灵气逼人。
之所以如此,并非她于法一途天赋异禀,而是因为她是修道者,是杂货铺店主,是大道之钟的持有者,无论她做什么都会显得灵性十足,常人拍马难及。
抄是一件极能陶冶心性的事,可以磨去人的浮躁,当然,也可能越抄人越浮躁。程初方无疑是前者,至少在抄过程中,她让自己沉下心来,思考了一些事。
关于洪荒,关于兰若寺世界,关于神农陵。
她的路,好像被人安排着牵引着,不由自己控制。她有心改变,但直觉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这么想着,程初方“白”字的最后一笔忽然一歪,斜到另一根竹简去了。
她皱起眉头,下意识托住手腕,脑海中没来由闪过一个念头。
刚刚……她怎么心慌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