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是万年以上的老药，说是神药也不为过啊！

程初方暗自惊叹的同时，当然也没有漏掉药田中蕴藏的杀机。

药田中间人为开辟出了一条曲折的小径，碎石铺地，异花砌边，颇有几分曲径通幽处的诗情画意。

然而，就在这条诗意小路上，零零散散倒着不下二十具尸骨，每一具的骨骼上都闪烁着深浅不一的金光。那是修为突破了一定的限制，到达某种高度，才会显现的异相，可见这些尸骨生前皆是世所罕有的强者。

她们比不比得过程初方不好说，但至少与云天岐处于同一水准，比老人更高一筹。

除此以外，药田里还有其他东西。

蛇，很多蛇，各种各样的蛇。

长的短的，大的小的，五彩斑斓，看着便不是易与之辈。特别是盘踞在路口的一条青蛇，浑身披着铠甲般坚硬而又闪闪发光的鳞片，额前长角，已是即将化蛟的存在。

蛟啊……这片天地，有多长时间没出现过这样强横的异兽了？或者说，值此末法时代，真的还能化生出一头蛟吗？

青蛇冰冷的蛇瞳盯着云天岐和老人，竖瞳微转，明明白白表露出垂涎之意。不过，当它的目光落到程初方身上时，垂涎又变成了忌惮和不加掩饰的敌意，上身猛然高高支起。

它的体型颇为可观，只露出上半截，已经比嫏嬛阁高出了好几米，居高临下俯视程初方时更是好像一座大山当头压下，气势迫人。

程初方却无视了它，抱着竹简从它面前走过，来到云天岐身边。

“怎么样？二位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她随口问道。

“已无大碍。”老人低低咳嗽两声，虽然脸色苍白依旧，但精气神已恢复大半，正常行动是没问题了。

他能恢复得这么快，全赖出发前星空局高层给的疗伤丹药。

“还差一点儿，不过不要紧。”云天岐拍拍心口的位置，笑得很是灿烂，全然看不出之前的委屈模样。

混沌是天地的本源物质之一，恢复力堪称世间最强，而且不死不灭，就像游戏里开局就拿到史诗级稀缺度技能的挂比。

得知云天岐的身份后，程初方就再没为他担心过，当然也不会相信他每一句装可怜和疑似装可怜的话。

“好，那我们出发吧。”程初方点头，把竹简装入袖里乾坤，一身轻松写意，径直朝小路行去。

“等等！”老人一脸惊愕地拦住她，“程小姐……”

“老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到了这个时候，你就没必要再跟我装模作样了吧？”程初方头也不回地打断他未尽之语，步伐将将停在小径入口。

老人一怔，逼真的愕然神色渐渐褪去。

“哇哦，老先生，你的小算盘被程小姐识破了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云天岐笑眯眯瞥了他一眼，又歪头望向程初方，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好戏十分有兴趣。

老人不理他，直直看向程初方：“程小姐何出此言？”

双手抄在袖里，程初方不疾不徐地说：“自从进入神农陵以来，我就觉得很奇怪。这座遗迹一开始便被老先生说的很危险，很恐怖，然而走了那么久，我们真正遇到的危机却寥寥无几。对此，负责路线规划的老先生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人默然。

其实，程初方最初并没有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支队伍的核心不是自己，而是这位从始至终都十分低调的老人。

神农陵并非说进就能随便进，在出发之前，星空局根据她们手头掌握的线索，制定了一整套的方案，包括对神农陵已知区域的探索和未知区域的拓展，并且绘了一张路线图。

这张路线图囊括的范围不大，程初方只在飞船上粗略地扫过一回，就被老人以各种名目拒绝详细查看。不过，即使只扫了一眼，程初方也依稀记得一部分内容，这部分内容里，正好包含嫏嬛阁。

为什么她要在嫏嬛阁抄一个月的？除了磨砺心性，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梳理这段时间以来杂乱的经历境遇，路线图作为那团凌乱的毛线团中的一根线头，理所当然被她揪出、捋清，顺藤摸瓜发掘出一些自己曾经忽略的东西。

其实她早该想到，以星空局那帮人巧取豪夺的性格，怎会如此轻易让她这个外人加入探索行动？要知道，这可是遍地皆是宝的神农陵。

老人垂下眼帘，没有负隅顽抗，淡笑着摇了摇头。

“程小姐，你为什么不继续装傻呢？”

“因为再装下去，假傻就变真傻了。”程初方冷脸说道，“你们费尽心力演了这么久的戏，努力想为我呈现出神农陵多么多么惊险，这份心意我很想领。可是，你们也别把我当成傻瓜好吗？”

那座斗兽场般的高台，居然只让两个人上场就通关了？

洗剑池这种九死一生的绝地，怎么刚好老人就知道渡过的方法呢？

嫏嬛阁情况未明，又是传说中天地藏之所，但里面存留的典籍也太过寒酸了吧？

最重要的是，这片药田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她离开嫏嬛阁时出现呢？

强者的世界没有巧合，只有谋算。

程初方单薄的身影被遮蔽在青蛇的阴影下，那剧.毒.的獠牙近在咫尺，随时可以朝她咬下，她却不闪不避，一派从容。

“老先生，这种廉价的幻境可以收起来了吗？”她似笑非笑地问。

在拥有“窥见真实”能力的她面前玩幻境，真不知该说星空局勇气可嘉还是智商捉急。不过，考虑到她们并不知晓自己的底细，她也就不开嘲讽了。

老人轻叹一声，惋惜地挥手，药田中的蛇群悄然散去。

“程小姐，你不该戳破这层隐秘，否则，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他掀起眼睫，面色淡漠而威严，犹如神衹。

程初方揉了揉眉心，自嘲一笑：“我身上扛的麻烦比你想像的更大，虱子多了不怕痒，再多你们星空局一个也无所谓。”

何况，她根本不相信这场所谓的探索行动结束后，星空局会放过她。

于她们而言，程初方只是一件工具，榨干价值那日，便是她寿终正寝之时。

深深看了她一眼，老人不再纠缠于这一话题，转而说道：“我们走过的这片区域，是百年来星空局，乃至联盟玄学界无数次探索，拿人命去填的成果。光是那座高台，我们就度了数千回，以至于其间关着的妖魂被消耗得七七，你看到的那两头，还是星空局后来放进去的。”

程初方从他云淡风轻的讲述中嗅出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也从他淡然的眼瞳里看到了森森白骨。

他说拿命去填这座遗迹，一点儿水分也不掺。

“至于渡过洗剑池的方法，不瞒你说，我确实是偶然间从古籍里发现的，只不过在那之前，也填了不少白骨进去。”

“而嫏嬛阁……一层有价值的东西应该都搬空了，二层我们还尚未突破。是真的，二层有一座剑阵，乃谋圣所留，我们破不了绕不开，更遑论探索。”

老人坦诚相待，把能说的不能说的，浓缩成寥寥数句，全都告诉了她。

程初方面不改色：“你应该还有一句话要说。”

闻言，老人低下头：“……星空局的舰队，此刻已经守在白塔星外。”

换句话说，程初方就算从神农陵拿到了什么，安全地走出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然而，她非但不紧张，反倒有点想笑。

云天岐见状，托腮笑问：“程小姐不害怕吗？”

“不害怕。”程初方冲他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大不了，我也试试当红衣厉鬼的滋味咯。”

她语气轻快，却让底子黑得不能再黑的云天岐都感到后背一凉。

她是认真的。

老人脸皮一抽，正要开口，却见程初方微微抬手，他下意识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话说开了，接下来就办正事吧。”抚了抚衣袖，程初方眸光漠然，“告诉我，你们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