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违草堂里，兆吾正与衡一小酌。衡一环顾了草堂一圈，摇头道，“你说你好不容易从玉行山那茅草屋里出来了，又将自己困在这草堂，你图什么呢？”

兆吾但笑不语，衡一自然明白，他只图离那亡国之君近些，“你若真的放不下他，即使将自己困在此处，心意总归困不住啊！”

确实，这几日里，兆吾不论练剑还是打坐，秦臻那睡颜总在他眼前晃，如此他就更不能住到臻园里去了！

那日夜里，兆吾躺在秦臻的卧榻上，秦臻入了梦，先是往他怀里钻，后又口中不断地发出些奇怪的声响，一时是“嘶”，一时是“啊”，听得兆吾浑身血液奔腾不息。

他心中痛骂，这小东西究竟梦见了哪个美人！如此这般教他怎么忍得住！

兆吾靠着清心咒生生捱了一个时辰，本来轻轻搭在秦臻身上的手臂越收越紧。终究是忍不住，凑到他嘴角飞快的点了一下，然后连夜逃出了臻园。

回想起此事来，兆吾恨恨地捏了一把手中的酒杯，“师父劝我勿生妄念，我住在此处，为的就是时时净心。”

衡一颇为惊奇的瞧了他一眼，朝他举杯，“敬师兄一杯，你这清心咒对着一个人练了一百年，看来是终有所成了！”

正说着，有人气势汹汹的推门而入，十一月的寒风灌进来，扑了两个推杯换盏的人一脸。衡一看清来人，嘴角一抽，完了，他师兄的清心咒又白练了！

只见兆吾腾地起身，走到门口，放低了声音问道，“深夜风寒，你怎么来了？”

秦臻偏过头去打量衡一，见他一身道服，想来应该与兆吾是同僚。“我有些正事想找兆吾君讨教，没想到你在待客。”

兆吾转身介绍衡一，“这是我师弟，如今在钦天监主事。”

秦臻心中愤愤，合着你一进京城就撇下本王，投奔你这师弟来了。

衡一瞧这架势，自己恐怕比那画蛇添的足还要多余，忙起身告辞了。临走还吩咐道童过来收了杯盏，闭上门。

剩下那二人坐在草堂里，兆吾瞧着秦臻一脸不痛快，去里屋取了一条薄毯盖到他腿上，问他，“大人在朝堂上碰壁了？”

秦臻哼了一声，“不是，我是恼了王府里那群莺莺燕燕，但是皇上送来的人，我也不好轻易打发了。”

兆吾心中凉了半截，原来是跑到他这里来躲清静了。

秦臻瞧了瞧兆吾的脸色，又改口道，“也确实有正事找你，我从锦山上搜查到一枚铁片，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何物？”

兆吾从秦臻手里接过铁片，“这是一枚表明祭祀者身份的铁牌。”

不待兆吾细说，秦臻的腹中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兆吾一笑，伸手点了点秦臻的额头道，“大人让那一打美人撵的饭都吃不上了吗？他日要是皇上给你指几个闹腾的正妃侧妃，你要躲到何处去？”

秦臻不接他的话茬，委屈巴巴的摸了摸肚子，“本王这明明是让那满身旧疾的朝堂累的，你是不知道，我那皇兄都整了些什么奇葩规矩！”

兆吾应着，“是，我家大人辛苦了。待我给你弄些吃食，填饱你的小肚子再聊。”转身去厨房了。

秦臻在屋里展了展懒筋，四处看看。兆吾这草堂里，实在是清苦了些。里屋一床薄被叠的整整齐齐，大概修道中人本就少眠。外屋书案上铺了一大堆卷宗，一半是皇室留案，一半是朝堂纪要，秦臻感叹，兆吾还真是为他殚精竭虑。

不多时，兆吾就端来了一碗桂花莲藕小圆子。秦臻舀着温热正好的汤，心道什么正妃侧妃，哪一个比得过眼前这位呢。

兆吾侧头看着秦臻用饭，满意的舒了一口气。百年来的厨艺总算没有白练，须知道，前世他跟秦真两个汉子，独处一日是只有挨饿的份的。

秦臻吃的差不多了，兆吾同他讲起铁片之事。

额伊族曾经势大，部落首领称王，王部勇士既是首领护卫，也是祭祀仪式中的最低等拜月者。他们佩戴铁牌，高一级者佩戴铜牌，最高等级的称作拜月使者，戴银牌。

秦臻听到此处追问道，“拜月使者会是什么人？”

兆吾神色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他，回答道，“是额伊族中最美丽的女人，上一代的拜月使者正是先齐王妃。”

秦臻心绪飞转，“如今的拜月使者，虽不知是何人，必定与秦怀关系甚密，不如我们趁满月祭祀潜进去，探个究竟。”

兆吾瞧着少年秦臻满脸好奇，一时不忍心打击他，“大人既然想去，我和暗卫可以保护你，只是你近日要勤练功夫，到时别出了岔子。”

秦臻满意的点点头，“明日朝堂休沐，正好兆吾君可以教我功夫。”说完站起身来。

兆吾以为他要回去了，正要起身送他，哪知这位小王爷指了指门，“外面天寒，燕齐将我送到了我就命他回府了，天色太晚了，本王就在你这里凑合一宿吧。”

两个男人挤在一张单人榻上，确实十分凑合了。这草堂原是兆吾师父的居所，那位老道终身也无道侣，自然睡了两百年单人榻。

兆吾生怕秦臻睡熟了又作什么妖，勉强崩在床榻最外侧。不过这一夜秦臻倒是很老实，兆吾醒得早，天蒙蒙亮时，睁眼就看见秦臻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呼吸格外绵长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