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挟殿别有洞天吗?”
殷绣的目光有些微妙。她侧面看向西边的那间挟殿。殿前隔扇门的腰华板上雕着巧夺天空的龙纹,而那龙纹的造型和其他宫殿的雕刻手法都不一样,一刀一刀都是当年刘宪亲手所刻。整座挟殿的桌椅榻案都是紫檀木所造,奢华至极。虽然是设在垂拱供先皇议政间隙休憩更衣的地方,却是除了皇帝与近侍之外,擅闯就要斩首的地方。殷绣隐隐约约觉出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的野心。但她不好在这个场合下明说。
便淡道:“是从前先帝的休憩之所,先帝极喜欢。”
魏钊从她目光之中读出了她话中的未明之把意。也明白她何为要藏话。便把这个话头断在了这里,回身道。
“嗯。二位大人先随我一道进去。”
垂拱殿内伺候的宫人都散了,此时殿内没有点灯。格扇门被推开后,外面灿烈的春日晴光一下子铺泄在殿正中挂着的那副万里江山图上,图侧的紫檀禅椅上坐着一个人。垂拱殿里本没有椅子,那椅子是从狭殿中影拖过来的,看起来拖地十分随性,乌青色的地上留下了两道白色的刮痕迹。那人将好在光的荫蔽处,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只手露在有光处,这只手的皮肤极其的白,手指瘦得有些吓人。捏着一只白玉石的香炉灰拨子。殷绣嗅到一丝海南崖香的味道。
“绣姑娘,先帝以前是不是只爱龙涎的气味。”
那人开了口,却仍旧没有抬头。
殷绣稍屈了屈膝,“听刘知都说,先帝并不爱香,便是垂拱燃什么,他就受什么。”
“哦。”
那人好像悄悄地叹了口气似的,微妙地沉默了须臾。
终于慢慢站起身。那张脸终于暴露在穿门而过的窗下。那是一张与刘宪和魏钊都不相同的脸。怎么说呢,殷绣觉得他甚至不像一个在朝为官,或者封疆大吏该有的脸。这张脸的面相极其风流,虽然年岁有些大了,却丝毫不显老相。很像那些在勾栏棚子里撒白银,听花戏的富贵文人。
“钊儿,所以我说,你父亲配不上你母亲。他也就会呷莫他那一口茶。真正有情有爱的东西,他晓得什么。”
殷绣听着他这样揶揄先帝,心里却莫名的畅快。
魏钊也好,这个人也好,他们和过去的大明宫里的人有天壤之别的气质,虽然野心和欲望都是一样,却让她觉得鲜活而生动。
“徐大人,您搁手吧,让绣儿来伺候诸位大人。”
“你认得我。”
殷秀上前,接过他手上的玉拨子。
“大人不也认得绣儿吗,大人,您爱哪一口茶。”
徐牧看着她得体周到的动作,不觉笑了笑,“在这垂拱殿,就要品龙凤团茶,寻得出来。”
殷绣点了点头。“绣儿去狭殿里寻一寻。几位大人稍侯。”
殷绣沏茶进来时,四人正立在龙座前说话。
魏钊皱着眉,徐牧也掐着下颚,听胡相说着什么。
殷绣奉茶,四人都在沉默。茶喝了一半,魏钊开口道:“所以胡相的意思是,武将可以杀,文臣必须招抚?”
胡相道:“不是老臣要去给那些酸带子争什么颜面,只是我大陈历来就重文臣轻武将,说句不好听的,先祖皇帝开国那会儿,是下了圣旨说文臣可不跪皇帝的,如今二皇子和徐大人的这个事,若要安安稳稳的渡过去,关键之处一定是落在那些人的笔和口上。要说简单,他们一句皇帝失德,二皇子取而代之就过去了,要说复杂,这就很难说干净了。”
胡相终究不敢当着魏钊和徐牧的面儿说“谋逆”两个字,但魏钊还是认同他的意思。
他握着手中的瓷盏沉默,徐牧卡口道:“刘宪与我说的意思是,先要拿住一个起得了头的。文人的朝廷,师门关联甚广,拿得住师,就捏得住徒。”
白庆年道“要说如今这个朝廷起头的,那就只能是程太师了。可是这个人顽固得很,自己的独女儿又几乎许给了皇帝。虽然还没有册封,无名号,可他和太后是有默契的,他这会儿是一门心思的为朝廷,这几年皇帝不管政事,大半个朝廷都是他在操持,要说得动他恐怕难。”
这样一说,四人到都陷入难处。
魏钊开口道:“冯弼的军队现在在何处。”
徐牧道:“在汴京城外,杨副将拖住他们好让我突袭大陈宫,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嗯,刘宪这个办法是好,他一旦分兵过来,汴京城就要丢了。”
徐牧点头,“但也险,若他当真分兵,你我就是翁中的鳖了。”
胡相接了话过来,“其实刘知都看得还是全的,如今冯太尉手上的军队都不是朝廷的,一个是北边王盏的军队,还有一个是中原顾阳的军队,这两个人把自己地面儿上的人借给冯弼去拼了个七死八伤,早就心里不自在,如今就看皇子和大人,能不能安住朝廷,若能安住朝廷,招降他们二人就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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