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何苦战得到消息连夜赶了过来。而此时装死的于秀峰也回来了,他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装死才捡了一条命,只说是侥幸不死。楚江南也觉得他真的是侥幸不死,他还忍不住想,要是武琼花发现了他躲在树上,那将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县衙守备大人车烈一听说郑松眉死了,勃然大怒,当着楚江南的面,他丝毫不敢懈怠,连忙召集人手,准备去捉拿凶手。
楚江南摸了摸鼻子,叹道:“你这些人再去一百个,还是死!”车烈霍然回头,气死我了的望着楚江南,满眼色的疑问。楚江南道:“武琼花敢杀朝廷命官,这是非同小可。你还是先上报州府大人,请求援手。另外再派人去联系黄河帮,让他们速速赶来。”何苦战翻着一只独眼,道:“武琼花杀了白自在,白自由正要找他拼命呢!”楚江南一拢折扇,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少林寺。我相信武琼花也一定会去的。”
他们来到少林寺的时候,正是上午已时,途中还碰到不少人陆陆续续的往少林寺赶去。何苦战忍不住问了问楚江南:“大人,你觉得不通和尚会是魔道的人吗?”楚江南没有回答。走到少室山下,他望着山上翠峨巍影,可见少林缥缈一角,忽然问道:“你又觉得武琼花会是魔道的人吗?”
何苦战呆了一呆,独眼里全是不解,但还是说道:“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觉得他不应该是!”楚江南微微嗯了一声,便没有再理会他,只顾一直往山上走去。
这时,山上传来几声镗镗大响,却是寺钟敲响。这响声传出寺外,又在山间飘荡回响,良久方歇。楚江南道:“怕是公审大会开始了,我们快去。”二人加快脚步,来到少林寺大门前,只见还有不少江湖人不断的到来,两个少林寺的知客僧在门口迎接。何苦战道:“看来我们来得还不算太迟。只是为什么这公审大会请了这么多人呢?而且还是来者不拒,就好像不把这不通和尚批斗得体无完肤誓不罢休一般。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一个本家之事,何须弄得如此浩大声势?”
二人进得寺内,随着众人一起来到大雄宝殿前,只见殿外聚集了不少寺僧和各派帮众。楚江南瞧这声势,想起何苦战的话更加惊疑。这时又听得三声钟响,寺内僧众齐喧佛号:“南无释迦如来佛!”其余各人也都神色肃穆。楚江南和何苦战来到大殿内,只见里头也聚集了不少人,正中佛祖释迦牟尼像座下坐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僧,正是少林寺方丈惠藏禅师。在他下首则坐着十多位高僧,这十多位高僧服色与少林派大不相同,显然他们都是佛门其他别处寺院的得道高僧。再往下两边都坐着的则是其他各派的宗主。
楚江南微微注目一扫,有七八个人他是识得的,象什么江南霹雳堂堂主雷神、崆峒派掌门计无施、青城派掌门陈八百、华山派掌门岳全寿、黄河帮的白自由等等,其余的则是闻名没有见面。这时,只听惠藏禅师说道:“今天老衲请诸位来,便是有要事彻办。当然在这之前,便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处理一下关于这些年来不断诋毁我少林派清誉的不通和尚。”
众人纷纷晗首示意允同,心中却大大的疑惑:不是说今日是不通和尚的公审大会吗?怎地还有要紧之事?哦,是了,既然这不通和尚是魔道的人,那定然就是关于魔道了。自来佛魔两道势不两立,这事果然是要紧。
惠藏禅师又道:“如此多谢诸位了。”随后对执事长老道:“去请不通上来吧!”那执事长老应声去了。不大一会,只见一个形色削瘦面容憔悴的独臂和尚步履蹒跚的跟着执事长老来到大堂下,正是不通和尚。楚江南瞧着暗暗诧异,怎地几月不见,不通和尚竟落得这般光景。
不通和尚来到大堂,也不行礼,冲着惠藏禅师大刺刺的道:“惠藏,你们到底要待怎样?那位陆姑娘你们将她怎样了!”少林寺其他人见这和尚如此无礼,甚是不忿。惠藏禅师也不以为意,道:“那位陆姑娘我已遣他下山,至于你嘛,作为佛门弟子,屡犯佛门清规戒律……”不通和尚大笑道:“洒家只不过是剃了个光头,又与你狗屁佛门何干?你们这帮老秃,要不快放我下山去,想洒家对你们屈服那是万万休想?”戒律堂首座玄生勃然怒道:“孽畜,难道你还不顾你身上的寒毒了?”不通和尚道:“区区寒毒算个鸟,洒家……”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是突地浑身一颤,跟着如同坠入冰窟,身上逐渐现出一丝丝白气,这白气如雾,只一瞬间便见他身上如同裹了一层薄冰,冻得他整个人不住的发抖。就是旁人在侧,也都感觉到一股寒气逼人。
众人不由神色一变,虽然人人看得出这不通和尚必然是身受了一种类似寒冰掌的功夫,但却没料到这掌法寒劲竟是如此厉害。一时俱皆惊愕。只见不通和尚忍不住寒冷袭人,整个人纠成一团困顿在地,满嘴的牙齿因为寒冷忍不住咯咯的直发响,一张脸因为冷而渐见乌紫之色。就在众人不忍淬见之时,忽见一人夺门而入,扑到不通和尚身上,叫道:“大师,你……你没……没事吧?”不通和尚颤颤兢兢的抬起头来望了这人一眼,不由僵硬着笑容道:“丫……丫头,怎么……怎么你又来了……”这人一身莽汉打扮,正是陆芳华。
陆芳华见不通和尚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不由难过得直掉泪,哭道:“大师,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他们将我带下山去,这些天我一直都想进来看你,可惜他们在寺外守得严严的,我根本无法进来。今天要不是他们要审你,我这才在赶来少林寺的人中抓了一个男子扮成他才得以进来的。大师,他们这么狠心,还不给你治这寒伤之症吗?”
不通和尚冷笑道:“他……他们有……有那么……好?他们……他们……”陆芳华见他冻得说话都十分吃力,连忙道:“大师,你别说了,他们不医你,我带你走好吗?”不通和尚点了点头,陆芳华便扶起他要走。众人看得又惊又奇,听声音已知这“汉子”是个女人,只是这女人与不通和尚又是什么关系?除了少林寺的一些人外,其余的人都一片茫然的往惠藏禅师望去。
惠藏禅师微微摇了摇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女施主,你不可以把他带走!”陆芳华道:“老大师,你们又不给他治病,我不带他走,难道就由他在这冻死吗?”惠藏禅师道:“女施主此言差矣!不通是我佛门弟子,老衲又岂会见死不救。只是这‘冰魄神掌’是西域喇嘛教的武功,其阴冷邪寒令人神魄无归,要想医治也得我少林‘易筋经’方为可图。只是这医治过程颇为繁复,涉及到洗筋伐骨,顺则得十天半月方可去除邪寒,这是其一。其二是这‘易筋经’是我少林派的典学秘籍,其神力威远,历来习传有度。不通既是佛门弟子,虽然出于旁门,误了心性,但佛法度人正性,因此老衲传他习练也并非不可,只是老衲要他答允,重新回归我佛少林门下,以求修身养性,忏悔前非,弥消罪业,从此不得出寺!”众人听了,都纷纷赞同,表示惠藏禅师的做法合情合理。
不通和尚却挣扎着大笑道:“洒家…洒家就是……死也……不……不……”由于实在冷得不行,竟连话也说不出了。陆芳华着急道:“老大师们,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佛慈悲,如今眼看着大师受得这般苦楚,你们却都无动于衷,这又是什么慈悲心?”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宛觉这少女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惠藏禅师听了,竟是面无表情,丝毫不见怜悯之色。倒是其余少林高僧已然微微动色。不通和尚哈哈大笑,笑声都带着颤抖,道:“丫头,你跟他们说也无益,就算他们……他们求洒家让他们治,洒家也不稀罕。你还是走吧,洒家……也看到了师兄的小子,就是死也不足惜了!”陆芳华道:“大师,要走我们一起走,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然你决意要走,那好,我扶你走!”说着扶了不通和尚往外面走去,那气势丝毫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众人一时惊诧莫名,瞠目结舌,纷纷猜测着这少女和不通和尚到底是什么关系。少林僧众都连呼“罪过”。其中一位半百年纪的玄字辈和尚闪身而出,叫道:“不通孽僧,你枉为佛门弟子,怎可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勾肩搭背,实在是……实在是有辱佛门清誉!”他这一说,立时得到不少少林僧众的声援。一众武林人士也都愈发惊奇,既然是人家的事,他们自然也不必参与多言,只作冷眼旁观。有些平日里妒忌少林声威的门派自然更加巴不得闹得一塌糊涂,这时还有人夹在空里叫道:“这太不像话了,这修行的和尚难道都是这样的吗?”还有人冷言冷语的责难起陆芳华来,讥讽的说道:“这女的太不要脸了,怎么和和尚勾搭在一起,就是要男人,咱们场中大老爷们也都是啊?”
若是往日,陆芳华面对此景,听到这样的话自会无地自容,但她从一个纯洁无邪的少女,在去往辽国一路之上,与不通和尚的一番纠葛际遇,早已让她悟道了不少。她丝毫不见惊慌失措,回头不卑不亢的对惠藏禅师道:“敢问大师,什么叫做忘我?又什么叫放下?”惠藏禅师和几个玄字辈圆字辈高僧俱是一愣,片刻之后脸上若隐现羞愧之色。有些武林人士已瞧见了惠藏禅师等人神色窘异,不由啧啧称奇,也不明白这少女一句话为什么使得一代高僧脸现愧色。起先喝问的那位圆字辈高僧法号圆德,忍不住又喝道:“女施主擅闯我少林,已是不敬,我们可以不与计较,你也可以走。但不通离经叛道,屡屡坏我佛门名声清誉,他又与本派苦师叔之死有关,所以事未澄清,真相未明之前,他必须留下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不通和尚这时身上的寒毒已舒缓不少,他自在上京为了救陆芳华被宝树法王的“冰魄神功”打了一掌,这寒毒就此深入骨髓,每日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厉害,他所受的折磨自然更加深重。寒毒一退,他长吁一口气,身上的寒冰已消融成水。只是这些天来被关禁在少林寺,早已被惠藏禅师以独特的手法遏制了身上穴道,以致全无力气。虽然寒毒已退,但仍是无法恢复功力,冷笑道:“少林派全是一帮鸡鸣狗盗之辈,苦大师之死与洒家何干?再说就算与洒家有关,那又如何?有本事解了洒家身上遏制,看你们有何能耐留得住洒家!”一众少林僧勃然大怒,都瞪着不通和尚,只待惠藏禅师一声示下,便要加以惩戒。
一众武林人士想起去年苦大师之死,江湖上已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与不通和尚有关。这一年来少林寺虽然多番调查,但却从未在江湖上作出声明,可见最大的嫌疑其实还是不通和尚,如今大伙儿见不通和尚如此狂妄叫嚣,一百人便有一百种想法。不少好事之徒又趁机起哄,妄图挑拨生起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