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斑坐在吧台里的椅子上,一只手臂斜搭着椅背,另一只手夹着一根雪茄。脖子上那片因此而得了“大斑”这个外号的红斑依旧还在,像纵横的蜈蚣。他身旁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位西装墨镜男,一本正经表情肃穆,观察时局伺机而动。
柳云珠的身体一直在不自觉地发抖,冷冰发现了,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冷冰一边笑着,一边镇静地走到大斑跟前,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斑哥,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好!”大斑老谋深算的目光落在冷冰身上,冷笑一声;“好的不得了,就是太孤独啊!随着年纪增长,人越来越喜欢回忆,也更懂得珍惜。我呀,就是以前太不懂得珍惜眼前人,才弄丢了小云。”大斑起身走出吧台,站定在柳云珠跟前,音色柔和了许多:“小云哪,斑哥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以前对你不好,只要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加倍补偿你。”
“你什么意思?”柳云珠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大斑,心里七上八下乱急了,两年的时间并不足够消弭自己对他的恐惧。
“这么明显的意思你还不懂吗?小云,回到斑哥身边来吧,我保证你以后说什么都会听,绝不再惹你生气,更不会随意打骂你。”大斑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对柳云珠的那份思念是真实的,两人相处的那段记忆,成为大斑慰藉内心的药剂。
“你休想!”柳云珠惊呆了,瞪着大斑喊:“你以为我是一件东西吗?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你别再痴心妄想我能跟你走,我还是两年前那句话,我们各走各的路,永远不再有瓜葛。”
大斑笑容僵了僵,手指滑过柳云珠的面颊,阴狠的面色下,声线是压抑的平静:“你就忍心这样摧残我那颗思念你的心吗?”柳云珠用力推开他,跑到冷冰身后,像一只受伤的动物,本能地寻求帮助。
但凡主人遇到一丝来自外界的威胁,训练有素的保镖便会闻风而动,他们步伐整齐地冲了过了,大斑打了个手势,两人又立即退回原位,静观其变。
一声冷哼从大斑口中发出,他将没抽完的半根雪茄往地上一扔,狠狠用脚捻灭,习惯性地伸手摸摸那几根坚强地存活在头皮上的头发,慢慢踱过去。
不知不觉间,冷冰一根烟已抽完,他半眯着眼睛微微仰头慢慢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拉过吧台上的烟灰缸,把烟头摁灭。然后转身把柳云珠拉出来,搂住她肩膀,对大斑笑道:“斑哥,世上女人如此之多,你偏相中小弟的老婆,这样恐怕不太厚道吧?”
柳云珠脑子嗡地一声,她目前处于极度的恐惧和担忧之中,不懂冷冰到底在做什么说什么。大斑呵呵两声,一副你骗傻子的表情,麻子脸上横肉抖了抖,“哥们,我目前还不想与你结什么梁子,我知道你是想帮她,但你觉得我是傻子吗?任由你这样糊弄?”
“我怎么敢糊弄斑哥呢?我俩确实已结为夫妻,遇上斑哥也着实不容易,也不知道斑哥今天是否有空,让小弟好好款待款待你,怎么说我们也是相识一场。”冷冰只能放低姿态,满足大斑高高在上的虚荣,激怒他对双方都没好处。
店里的伙计服务员都是干了好久的老员工,一看就知道斑哥并非好人;而冷冰,经常出入,本来就认识,再说老板娘追冷冰也并不避着他们,众人皆知。于是有机灵的服务员带头大喊:“冰哥云姐,婚都结这么久了,啥时候生小宝宝啊?你们俩基因这么好,帅哥美女天作之合,想必孩子也得美翻天了吧,哈哈……”其他伙计也跟着附和:“对啊,需不需要我们帮小宝起名呀?”
柳云珠这才慢慢回过神,明白冷冰用意,迟钝而惶恐的心却做不出任何反应。冷冰拿眼角瞥大斑,见他十拿九稳的面色已有松动,借势大方回过去:“我们两口子的事倒是劳烦你们费心了啊,快回去干活去,小心扣你们工钱。”
大斑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珠瞪着,颤巍巍抬手指着冷冰道:“小子,别让我知道你是在骗我,不然我neng死你。”然后又气恼地朝保镖挥手:“我们走!”
看到大斑走远,柳云珠瘫坐在椅子上,心有余悸;又忆起前尘往事,巨大的悲伤霎时袭来,泪水夺眶而出。她把头靠在冷冰身上,这一刻,才感到踏实和安心,可她并不知这份踏实能带她走多远。
冷冰说:“大斑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这出戏还得演下去。”
“怎么演?难道我们真要结婚?”柳云珠六神无主,只能听任冷冰安排。
“是的,没别的办法,一旦被大斑知道我们骗他,这个店就别想开下去了,你的处境也会更糟。”
冷冰忘不了李奶奶去世的那个傍晚,他坐在她的床前,亲口答应的两件事:第一,照顾好小云;第二,根据她提供的那些信息继续帮助寻找她走丢的孩子,让孩子去她坟头叫她一声“妈”。
从那之后,他便把柳云珠当做自己妹妹看待,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柳云珠对他的依赖与日俱增,最后不知不觉演化成了男女之情,可他,仍旧一如既往地视她为妹妹。
如今,要想保护她,不得不做形式上的夫妻。他无心去思考什么公平不公平合理不可理,只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救她于水火,免她受伤害。
晚上睡觉时,冷冰摸到衣袋里一块硬物,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黎小希送的绿翡翠吊坠,椭圆形状,镀着金边,金边两侧刻着小字“平安!”
冷冰猛地一怔,想起了什么,即刻拉开抽屉,打开那个陈旧的红色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绿翡翠吊坠,椭圆形状,镀着金边,金边两侧刻着小字“如意”他把两个吊坠放在一起仔细比较,除了刻字不一样之外,简直如出一辙。
实在难以置信,难道是一种巧合?
翻开手机看了眼,已经过了黎小希可以玩手机的时间,心中那些问题得等到明天晚上才能向她询问。
这样的发现令他又惊又喜又疑惑,自然而然地,他开始在脑海中回忆一些琐碎的片段……
事不宜迟,第二天一早,冷冰和柳云珠一个骑摩托车一个开车兵分两路去民政局领了证。出来后,冷冰并无什么反应,大概想着只是为了应付大斑演出假戏;可柳云珠却百感交集,梦寐以求的这一天终于以这戏剧般的方式到来了。她侧眸观察冷冰,企图得到他的一丝宽慰或对此后的“夫妻”生活做以说明,毕竟两人关系已经改变,不管是真是假,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结婚证可是货真价实的,不可能就当它不存在吧?
冷冰似乎着急开工,跨上摩托车,语气表情和往常并无异样,对她说:“我先走了,你自己开车慢点。”
“唉——”柳云珠忍不住叫住他。冷冰戴上头盔掀眸睨她一眼:“有事?”
很奇怪的感觉,他看她的眼神并无异样,可柳云珠却在这一刻他的注视下有些羞涩地红了脸。一想到他们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的心就不受控地像打夯机般砰砰直跳,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怕冷冰发觉她的窘迫,扭过头摆了摆手:“骑车小心点,有事电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