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的空气中流淌着舒缓清幽的音乐,黎振邦和冷冰相对而坐。冷冰下意识注意着对方的额角,并未发觉异样,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感到庆幸还是失望。
“黎先生,你找我什么事?”冷冰双手交握在一起,很自然地放在桌面上,神色平静。
眼前这个年轻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相貌出众一表人才,举止有度不卑不亢,抛开职业和社会身份,单从相貌和气质来看,黎振邦不否认自己女儿独特的眼光
黎振邦微微一笑,“我想你应该猜到我是为小希的事找你,听说你最近帮她辅导功课,真是让你费心了。”
“辅导倒谈不上,只是作为朋友,偶尔督促督促而已。”冷冰并不过份客气,也不存在多少热情。
话题并未延伸,黎振邦忽然话锋一转,笑容显得高深莫测,“你们干这行很辛苦吧?”他自然不是找他闲聊,而是话中有话。
气氛忽然陷入沉默,大概过了三秒,冷冰微笑,声色一如既往地低沉平和:“生活都不易,不算太辛苦。”算不上朋友的他们,聊天喝茶不太顺理成章,况且大家都有事要忙,所以他知道,黎振邦这句话也许只是开场白。
“小希还小,她缺乏认知和分辨能力,可你不一样,你应该很清楚一件事情的可行性和合理性。我不知道你和小希发展到了哪一步,但是我要提醒一句,无论如何你们是没有结果的。你也是明白人,我干脆就直说了吧,只要你离开小希离开这座城市,从此不再出现在她眼前,至于条件……你开个价就行。”
有钱人办事手段果然都出乎意料地简单而一致,认为一个“钱”字即可摆平一切。冷冰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但显然亢奋地发泄,只会徒增笑料,会被黎振邦认为是在为一种行为的过渡做铺垫,可笑而可悲。
冷冰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再次抬头,“黎先生,一百个亿没问题吧?”
黎振邦愣住了,看得出冷冰的这种态度和言辞并非狮子大开口趁火打劫,而是在表达对他的不屑和鄙夷。在这场谈判中,角色悄然互转,黎振邦从谈条件的高姿态沦为受制于人的紧急防御。
“等你有了,再来找我谈吧!对不起,我还有事,告辞了。”冷冰从容起身,当着黎振邦的面戴上头盔,理好工装,点头颔首,缓步离开。
“冷先生!”黎振邦在背后喊住他,“我的话还没说完。”
冷冰转身:“我没时间奉陪,抱歉!”
妄图用金钱来个快刀斩乱麻,孰料却成了一场无疾而终的可笑谈判。黎振邦一生阅人无数,不为利益金钱所动的少之又少,冷冰和那些清高孤傲的学士不同,他生活在金字塔的最底层,终日起早贪黑风尘碌碌,不就是为了那几个生活费吗?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唾手可得的财富,也是本着这样的想法,黎振邦才决定给予他利益诱惑。挫败的感觉黎振邦已经很久没尝到过了。
在商场中沉淀了这么些年,黎振邦不至于没有这点承受被拒的心里素质,但同时,扳回残局反败为胜也是他最擅长的手段。他犀利的视线透过玻璃窗望向骑着摩托车远去的背影,眼睛眯了眯,如果,他果真软的不吃,也就只能试试硬手段了,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误入歧途。
每天晚上冷冰都坚持送去一支棒棒糖给黎小希,这份甜蜜和关爱促使她神速康复并被允许在周六出院。林安然自打那天后就开始跟女儿赌气,说什么自己一心为了女儿好到头来却养出一个小仇人,便把女儿的事彻底推给黎振邦。其实她哪能真放手不管,明知道冷冰晚上会去医院,采取措施又怕惹恼了那小祖宗,束手无策只能跺脚干着急。
周五晚上,冷冰收工之后来到医院,刚出电梯迎面走来几个年轻人,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什么。他并未在意,目不斜视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声:“冰哥!”他回头,随即将目光锁定在较为熟悉的闫婷婷身上,打了个招呼:“嗨,来看小希?”
“嗯,太不给面子了,我的存在感那么差吗?我早就看到你了,就是在等你发现我,谁知……唉,你无视的态度无形中加重了我的自卑感。”闫婷婷故作捂脸难以见人状。
“没有!”冷冰笑着说:“其实是你太漂亮了,自带光芒刺的我眼睛不敢朝你看。”他以玩笑口气回应。
明知是逗笑,闫婷婷却极为受用,不曾想到平时默不作声的冷冰居然也会开玩笑。她挽起萧一辰的胳膊对他说:“学着点啊,看人家冰哥是怎么夸人的。”然后朝冷冰感激地笑:“谢谢冰哥夸奖,还是你慧眼识金。”
其实萧一辰一直特佩服黎小希我行我素敢爱敢恨的直率,在这个物欲横流追求高富帅攀比权利地位的浮躁社会里,她对陈炜那个与她门当户对的典型富二代不理不睬,却义无反顾地艰难追求一个建立在单纯“爱情”基础上的外卖员,这份果敢、抉择和勇气不得不让人送上一份钦佩。他对冷冰印象并不坏,并没有产生芸芸大众那种认为冷冰在玩弄感情欺骗钱财的迂腐的惯性思维。那日在“情场”接到他跃上墙头递过来的外卖,从那双幽黑而冷静的眼睛中看出他是一个话少却极有主见的人,加上平时闫婷婷偶尔在他面前提起,他对他的印象自然深了几分。
萧一辰很自然地笑着朝冷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周围立刻传来疑惑的声音:“婷婷,你认识这外卖小哥?”身上的工作装特点很明显。
“对啊,朋友!”闫婷婷斟酌之后谨慎选用了“朋友”这个词,毕竟尚不清楚当事人黎小希的想法,不能再犯信口开河的错误,省得又招来横祸。
“冰哥你快进去吧,不然一会过时间了。”
冷冰“嗯”了一声摆手告辞:“再见!”转身时听见有人在问:“诶,他和小希什么关系啊?”
萧一辰的声音漫不经心地答复着:“说了是朋友还问?你们这些女孩子可真够烦的,在哪里都想捞点八卦。”
一看到冷冰,黎小希赶忙求助,大概被刚才同学们传达的第二次月考时间震慑到了,“冰哥,耽误了一周的课,出院后你可要好好给我补习啊,不然月考我就惨了。”
冷冰听后笑了声:“看来你还是一个挺合格的学生,生病了都惦记学习。”
“怎么可能不惦记?我都说了要好好学习,并且月考要一次比一次考得好,这样才能对得起你对我的辛苦付出,还有啊,我要不努力,以后怎么跟你考同一个大学?对了冰哥,你报名了吗?”
“已经过了考试时间,只能等明年了。”冷冰那双指骨分明细长有力的大手下,垂落着一串又薄又窄的果皮,一点点下落,“不急,正好留出时间看书复习。”
黎小希有些失落,原本以为他们可以同时入学,不曾想成人高考这么麻烦。想想其实也没关系,顶多等他半年时间,他能做出再次参加高考的决定,已经令她万分惊喜了。
“冰哥,我生日就快要到了,我希望十八岁生日跟你一起过,你最好提前想好送我什么生日礼物。”黎小希仰着笑脸满怀期待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