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里生命垂危的母亲,是因为儿子酒吧被毁并被拘留的刺激才导致如此,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安然无恙地端坐在冷冰跟前;这个人不但是黎小希的父亲,更是突然之间加了李奶奶失散的儿子这层身份。面对他,冷冰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并不去看对方,而是对着黯淡的天空缓慢开口:“下周六是李奶奶的忌日。”想必对方明白他言下何意。
“六周年忌日!”黎振邦很努力地搜寻幼时的记忆,脑海中时常出现的那几幅影影绰绰的面庞,不知道会不会同父母的遗像相吻合。
冷冰长长吁出一口气,“总算找到你了,小云要是知道的话,肯定很高兴。”
“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约好明天去她家里。”自从柳云珠搬了新家后,老宅一直空置着,李奶奶叮嘱她一定照看好老屋,好让走丢的孩子找回家。
一片枯叶从树上坠下来,落到冷冰肩上,他扭头用手拈下来,放在掌心,被一阵风吹走了。
“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不需要,你交的费用我还给你。”冷冰觉得他们之间的谈话该接近尾声了,起身欲离去,却被黎振邦叫住:
“冷冰!”黎振邦从长椅上起身,五厘米的身高差距使得他必须选好合适距离才不至于产生过大的仰视角度,“不知你是否介意这样称呼你?我想说的是,为了补偿和感谢,我会提供给你一份不错的工作,或者,你还可以继续经营你的酒吧,以你的能力和为人,在这里会生活地很好,至于你和小希……如果可以,我不反对你们成为好朋友。”这是他能帮助冷冰的极限,他不可能因为对冷冰有过愧疚而把把女儿交托给他,无论如何,他们的生活还是存在差别的。
夜里寒意袭来,风顺着冷冰没有拉拉锁的深蓝外套灌进来,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他望着黎振邦淡淡一笑,“黎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好意,可我不需要……再见!”并非清高,只是习惯了一切靠自己。
老太在昏迷三天后醒来,果不其然落下了偏瘫的后遗症。冷冰弟弟妹妹围在病床前哭成泪人,作为一家之主的冷冰,撑着自己只默默地把眼泪流到了心里。
出院后,弟弟妹妹每人塞给冷冰一笔钱,说工作不能耽误太久,不得不把照顾老太的重任推给大哥,这么多年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家里一切事情都由大哥担着,仿佛有大哥在,天就不会塌。冷冰只说:“既然忙就赶紧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周末恰逢老太出院,黎小希心急火燎地跑过来,黎振邦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干涉和限制她,可她压根不会照顾偏瘫的老人,只能看着冷冰和柳云珠在帮老太擦洗以及活动身体。冷冰让她用功读书别来回乱跑,可她偏不听,为了展现自己的存在价值,她风风火火地拿起笤帚画胡子般扫地,又拽起拖布笨拙地擦地,没多大会小脸蛋就累得红扑扑的直冒汗。柳云珠哭笑不得:“小希,你是嫌我收拾得不够干净是吧?”
“我就是想让屋里更干净一些,反正我也待着也难受,不符合我勤劳能干的特征。”小姑娘瘦削的身板正匆忙穿梭在客厅卧室厨房间,乐此不疲。
虽然行动受限,但老太头脑依旧清明,望着这位勤劳的小蜜蜂,嘴唇艰难蠕动着想说点什么,柳云珠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她的嘴唇,尽心竭力地捕捉着老太想传达的信息,可最终还是皱了眉。不料在阳台为母亲改制拐杖的冷冰不疾不徐道:“她是说拖布太湿了地板不容易干。”
“嗯嗯嗯……”老太望着儿子的背影,欣慰地挤出僵硬的笑,从嗓子冒出一串浑浊不清的同音节字。
“啊?”黎小希闻言抬起湿漉漉的拖布,顿时水流成股,其实她只是把拖布从水里捞出来,根本没想到要挤水,她诚恳地认错:“哦,我这就把水挤干……可是,这,怎么挤啊?有什么扭干水分的工具吗?”家里使用的都是全自动拖布机,她从来都没接触过这种像非洲姑娘发辫式的手工拖布。
“……”
真是难为了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
冷冰默默走到黎小希身边,盯着她看了会,一声不响地拿过她手中的拖布,拿去卫生间示范性地握在手里扭干水份,“学会了吧?”
“哦,明白明白,原来直接用手就可以了呀,都没人告诉我,这可不能怪我笨啊!”黎小希义正词严。
“其实这根本体现不了你的笨,只能说明你傻!”冷冰走到洗手池边拉过来一条干毛巾,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傻到自己给自己找累,去,到外边歇会去。”
“可我还没……”
“行了!”冷冰把她推出卫生间,“难道你还没发现自己越帮越乱吗?”
黎小希:“……”
中午时分,冷冰拿着外套往出走,说要去市场买点食材,柳云珠和黎小希正一左一右地扶着老太满屋子走动做锻炼。听闻冷冰要出门,黎小希立刻谄媚地朝柳云珠笑道:“云姐,我去帮帮他哈,太多了他也拎不动。”自从相认之后,两姐妹关系日渐亲密,黎小希受到父亲的训导,要和姐姐和睦相处,她自然不敢怠慢;而柳云珠,她已经不敢过多去思考三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不在意,而是无法权衡,她不知作为姐姐的自己,该为这份爱恋勇往直前还是望而止步。
柳云珠佯装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去吧去吧,诶对了,你们顺便捎袋胡椒粉回来,今天我要做个酸辣汤。”
“给你买十袋回来,让你喝个够。”黎小希一边蹦跳着去拿包,一边调皮地开着玩笑。
当柳云珠艰涩地将忍痛割爱的目光飘向冷冰之时,恰好看到他的目光笔直扫过来,和以往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又好像多了点什么,柳云珠自己也说不清楚。心痛地犹如被利刀划伤,然而她只能忍痛拔开视线把头转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