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半吊耐心解释道:“哎呀就是他打小遭人迫害,没办法传宗接代了,明白不?”
安静。
沉默。
死寂。
“哈哈哈哈,这个病,我喜欢。”
幽冥教主突然高声大笑,毫无形象。
这场景只能想到一个成语——惊世骇俗!
绪半吊几乎是闪瞎了狗眼,嘴抖了老半晌才义愤填膺道:“你……你怎能这样没道德,人家得了这断子绝孙的病,你不同情也罢,倒乐呵成这样,好生要不得!”
冷终命才懒得理他,只冷言丢了句:“你懂什么。”
见服下药后的寒情夙脸色好转,他问绪半吊:“这药,还有么?”
绪半吊将衣袖一抱,摇摇头否认道:“没了,真没了,我这丹药好比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很难练出来的,他吃这一颗等于是成了半个神仙,你难道要我全喂给他?不带这么浪费粮食的。”
冷终命浅笑:“你不是说,只有一颗?不管你有多少,我还要两颗,一颗给术请,一颗给少时,别废话了,现在就去。”
绪半吊虽然常在幽冥教主面前,没大没小,偶尔还讲讲条件,但他的命令却从不敢违背,这却不是因为怕他,而是他绪半吊这人,有自己的原则,不是值得令他崇拜与尊敬的人,他根本不屑听命。
他这一生只爱酒肉相伴,逍遥快活,只喜明哲保身,从不闲凑热闹,也因如此,祖上的家业被他败得精光,什么悬壶救世的心,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一把大火,彻底烧灭了。少年时期的理想,怕是一生一世同他绝缘了边。
绪半吊离开后,房间里变得极安静,冷终命出门吩咐看守的门徒:“所有事都让宫主处理,天大的事不许打扰我!”便脱衣上了床。
他紧抱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依旧驱动武力为他取暖,他恨不能将天下所有温暖都送给他,只要他能马上醒过来。他附在少年耳边,轻声道:“假如你能懂我,就会明白……。昨日,你费尽心思让那群夜袭者露出真面目,是想帮我扭转敌暗我明的局势么?夙夙,除了你,天下没人能伤到我。可知我赶到大堂见你还在,有多开心。见过你无数次狼狈不堪的模样,唯独今日的你,我最喜欢。会一直留下么?别走,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我真的会,杀了你。
怀中的人眉头紧蹙,动了动手指,好似错觉。
兰花苑——
不杀翻窗进入少时厢房时,里面并非只他一个人,还有术请。两人都没睡,聊得很热闹。
本来一开始少时是懒得搭理术请的,周大夫说他伤得很严重,以后半个月不能拿筷子吃饭,少时觉得自己与他有点同命相连,便拉了他回兰花苑,两个一起睡,说这样方便大夫每日看症。
别看少时武功不高,听力却是极好,见窗口有动静忙从床上一跃而起,情急下忘了手臂有伤,拿剑横空一劈便吼话道:“是哪个王八蛋,还让不让人睡了,不知道兰花苑是我师傅白寂的地盘么,要打架明儿再来!本公子造什么孽了,一天天的不消停。”
他拿剑时牵扯到伤口,疼得满头大汗,因此也没看见不杀从身后冒出,夺了他手里的剑,不杀冷冷道:“眉骨说你受伤了,我只是过来看你伤得如何,毕竟,是我要你护着寒公子安全。”
听到不杀的声音,少时一阵狂喜,忙扯着出奇疼的手臂去接他手中的剑,笑嘻嘻道:“稀客稀客,怎么是你呀,你也太厉害了,我完全没看见你咋进来的,就只听到声响。”
不杀看了他床上的术请一眼,依旧冷脸道:“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免得你师傅找我麻烦。”
少时见他要走,连忙扶着受伤的胳膊,“哎呦……哎呦……”大喊起来,他道:“哪里没事,怎么会没事,我伤得可惨了,衣服都换不了,以后饭也要人喂,你就这么走了?”
不杀冷言:“那你想如何?”
少时:“我……”
术请插话道:“内个……少时,我还是回去罢,弟兄们肯定都很担心我,我回去了他们也好安个心。再说……你这,我实在睡不着,就这房间、被褥,一股子香味儿,我一大老爷们没闻惯,老想吐。”
他说得一脸憋屈,但心里还是很感激交了他这位朋友,刚才又同他聊了这么久,觉得这小弟为人很不错,虽说武功不高,却一身侠骨柔肠。
少时听了术请的话,立马往空气中嗅了嗅,撇嘴道:“这香味不好闻么?我觉得挺好啊!”他回头问不杀,“不杀,你觉得呢,难闻么?”
不杀此时要多烦闷有多烦闷,明明身体无恙,却浑身难受,哪都不舒服。
他抬眸冷冷看了术请一眼,看得术请毛骨悚然,术请忙从床上起来,拿了衣服和鞋,穿都没穿就往门外跑,关门前他笑意浅浅道:“我先告辞哈,你们有话好好说,慢慢说,不打扰了。”
少时朝门外大喊:“你慢点儿,回去记得上药,别着凉了。”
不杀郁闷至极,不耐烦转身,也准备开门离去,哪知少时身姿飘转,一把堵在门口,气呼呼道:“你看你,老摆个死鱼眼,谁见你都怕,擦药的也让你吓走了,你赔我,你来给我上药!”
不杀问:“你伤到哪里?”
少时用左手指指右胳膊同右胸膛,悠然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咯,让人给刺了三剑,周大夫说今日须得换三次药,否则日后保不齐成个瘸子。”
手臂受伤,瘸子?
懒得纠正。
不杀冷淡道:“让你师傅给你上罢,我还有事要忙,不便久留。”
少时气呼呼道:“你哪天不忙,差这一刻半刻?”
他垂头丧气低语道:“我师傅要知道,我是听你的话受伤的,会打死我的!你也晓得我师傅的性子,稀奇古怪得很,教主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杀我还不跟捻死蚂蚁一样,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同情心,帮我上次药?”
他说到这,眸光尽显悲凉,满腹忧郁道:“我每次受伤,师傅给我上药都特别不耐烦,下手也重,那感觉比死还难受。这次我伤得如此重,不晓得几时能恢复,我不敢让师傅知道,不敢想他会怎样罚我。”
这样的少时,很少见。
至少,他没见过。
不杀沈寂了半晌,蹙眉问:“你师傅……经常打你?”
少时提起这事便满心悲伤,他师傅何止打他,几乎没有一天不虐待他,但他师傅很奇怪,每次打完他又拼命道歉,说下次再也不会了,但往往下一次打得更惨。有时候他是很恨他师傅的,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好可怜,这些年过来,他常在痛苦和矛盾中徘徊。
走也不容易,留也不容易。
他笑了笑道:“没有啦,我师傅就是比较严厉,我事情没做好才偶尔被罚……哎不说这些了,呐,就是这两瓶药,一瓶倒在水里擦洗伤口,一瓶撒在伤口上,很简单的。”
不杀也没说好,也没拒绝,直接接了药按他说的,将其中一瓶倒在脸盆架上的水盆里,吩咐他:“先把衣服解开。”便将浸泡过的帕子扭干,来给他清理伤口。
少时努力弄了半天也没能将衣服脱下,反而伤口溢出的鲜血弄脏了衣裳,他额头也微微冒汗。
不杀忽然道:“我来罢。”
少时傻眼:“啊……”
他的伤口在肩膀后头、胸口、手臂三个地方,不杀帮他把衣服脱下来时,血已经将衣服染了一大半,而当不杀看见他身上数不清的伤疤时,手一顿,很是震惊,他凝眉问:“哪里来这么多伤?”
少时叹声一笑:“很难看罢,我可没你那么幸运,做了天下第一杀手,老天却连岁月的痕迹都不忍心给你。”
不杀沉默了少顷,继续清理伤口。
忽然,听他道:“你应该努力练武,不必每天围着我转。”
少时闻言心口一痛,冷笑道:“呵,你就那么嫌弃我?我知道自己武功差,可我出去从没有丢幽冥宫的脸,就算打架打输了,我也绝对不提自己是幽冥宫的人,虽然我知道亮出身份他们会放了我,但我一次都没这么干过。”
不杀起身将帕子放回药盆,浸泡了一下再来替他擦拭,他动作很轻柔,仿佛生怕弄疼了受伤的人。
他淡淡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时冷笑:“那你是哪个意思?”
不杀冷言:“没意思。”
又蹙眉道:“你可以让教主把你调离兰花苑,离开你师傅。”
少时自嘲一笑:“别介,我可不是你,没那么大面子,教主可不会理我这种小人物。”
不杀将帕子扔到药盆里,淡淡道:“转过来,上药。”少时很配合转了过来。
其实让一个杀手这么温柔给他上药,挺天方夜谭的,更何况还是天下第一杀手。不知……他的柔情有没有这样给过别人。
少时看着眼前人,整颗心都快从身体里蹦哒出来,喉咙也猛吞口水,脑子不受控制发热,脸也跟着发烫,有种……有种喝醉酒的感觉。
他借着酒劲往不杀身上嗅了嗅,真好闻,比女儿家的胭脂水粉香囊锦袋还要好闻,要是能扑在他怀里蹭一蹭就好了,嘿嘿,肯定终身难忘。
他还在闭眼意淫,不杀早已起身站起来,他冷淡道:“你在干什么?”
少时一个激灵睁眼,笑嘻嘻道:“呃……在喝酒啊!”
不杀哪知道他鬼扯什么,依旧冷脸道:“好了,药已上完,衣服也同你换了干净的,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少时还没来得急反应,人已从窗台那边飘然离去。他赶忙追到,想说声谢谢,却被忽然从窗口伸进来的脑袋,吓得失魂落魄。
“啊——!”
唯留一声惨叫,堵在他喉咙,湮灭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