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许久,那边才再次回话。
雪三娘说:“好了。”
然后她嘲讽般冷哼一声,一字一句道:“你的太子爷给玉京下了第一道命令。”
江白鸦有些感兴趣道:“下了什么?”
“他要一样东西——或者说,要一个人。”
“……我。”询问的语境,肯定的音调。
“不错,”雪三娘揶揄,“‘活要人,死要尸’,啧,够痴情。那要是半死不活,是不是还要给他抬回去?”
“还扣下五千饷银……华老板我可告诉你,这没有银子拿的白工,我是不给你打的。”
“他就直说了‘要华白玉此人’?”
“对,简单粗暴,还是给各楼的第一道究极任务,感动吗?”
江白鸦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诏兰,终于半天没能说得出话,只感觉天崩地裂。
心好累,心是真的好累。
为什么他会摊上这么个玩意,他娘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生出这类货色。
隔了很久,他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
就俩字——
“傻逼。”
雪三娘那边也没了声音,大概也是同情。
毕竟不是每个聪明绝顶的人,都能倒霉到碰到煞笔绝顶的主子,然后打烂一切好牌的,他们家大抵是独一份了。
是嫌自己在玉京“天降新主”的身份还不够尴尬?
还是嫌京里人员的心不够散乱、不够不认这个新主子?
竟然就那么公然用别人的爪牙、抓捕真正的众心所向?
太子殿下的蠢,足够惊天动地。
但再蠢,也只能兜着。
自家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还能不帮衬着咋地。
江白鸦头疼道:“下五城暗令,玉京所属,除却抓我这一条无理取闹的东西,其余不得违抗太子江竣的任何指令。要他们记住,从今往后江竣就是玉京新主,华白玉死于十几日前暗杀,永远不得再提!”
雪三娘:“可下暗令的玉牌在太子手……”
“用言令——从来都没有玉牌,是我骗你们的。”
于是雪三娘又愣了会儿,才应了一声“好”。
她需要消化一下华白玉连她都骗的事实。
“去吧。”
说完,江白鸦就挂了“电话”。
他很想抽一杆烟,或者喝一壶酒,然而囊中羞涩,什么也没有。
太子素来意气用事,待发现过来死的不是他后,会这么不顾一切的下令是有可能的。
可也只是“有一点儿的可能”。
好歹也是那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的,不至于真蠢到这种地步。
要么是为了他江白鸦的存在已经恼恨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要么,就是有了别的依仗。
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说夸张点,连对方鼻孔里肚脐下分别有几根毛估计都晓得,太子哪来的时间精力去培养另一批鹰爪?
想不通。
更想不通的是,怎么就确定三楼不是他了呢?
明明当时培养三楼这个人就是为了给自己当替身,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肉都是比着自己来规,难道死人也能分出真假?
……罢了罢了。
江白鸦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他想,麻烦事有这么多,明天再想也是一眼的。
另一头的军帐。
持续一天的会议终于结束,将士们三两成群离开,陈东风终于还是憋不住询问道:“美好的夜生活要开始了,统帅啊……”
到红帐的工作时间了啊。
苻行舟道:“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说了。”烦。
陈东风:“唉,万年老处男,说不定今天过去人家白羽连儿子都有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了。”
苻行舟:“……”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但能猜到一些。但这有什么关系,人家还是连儿子都要有了,狼入羊群,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呢。”
“……”
苻行舟恶狠狠地盯着喋喋不休的陈东风,后者终于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恐怕要凉了。
果不其然,只听他们统帅道:“有心思管一个戏子,不如说说,厨帐外的荒草地,如何了?”
陈东风的手,开始颤抖:“那地方太荒,杂草丛生,阴森森的,我……”
苻行舟冷笑,继续问:“那我要你查的人呢,太子手下的那条……那个人呢!?”
那个“狗”字,在唇齿间转了转,最终还是没舍得说出来。
陈东风:“死、真死了啊……骨灰都……”
苻行舟:“你认真去查了?”
陈东风沉默。
——事实上并没有。
这简直是板上钉钉之事,连太子都亲自把小罐头抱回去埋掉了,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他们统帅有时经常会让人干一些莫名其妙之事,根本没有道理可言,所以陈东风压根没放在心上。
人死哪能复生,活着不管死了管,也不知道统帅这是发了什么疯。
但不管是发了什么疯,现在发疯是事实。
陈东风心中一阵一阵地颤抖——今天自己怕是真要凉。
早知道就是敷衍了事,也该好好去敷衍一下的。
“在京城十数日,我与那两人周旋,忙得厉害,你倒逍遥得很。”
苻行舟面沉如水地走了过来。
陈东风的身体条件反射地立正,昂首挺胸。
……半盏茶后。
陈东风倒在角落里,胸口上有一个硬靴踢出的脚印。
他苦笑,摸去唇角溢出的、止也止不住源源不断的鲜血。
这一脚踢的狠了。
估计要养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一件小事,倒能把苻行舟气成这样,明明那个人两年前就已经消失,如今的“身亡”,这也只是个小道消息啊。
想虽是这么想,但到底是自己之过,所以陈东风并没有怨恨,还很坚强地招人进来把地上的血污清理干净。
苻行舟把陈东风拉起来,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陈东风在原地唉声叹气。
前方忽然传来冷恶声音:“跟上!”
“去哪?”陈东风很坚强地上去。
“红帐。”
“作甚?”
“还能作甚?”苻行舟冷冷道,“去试探一下,给他个机会,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