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那嘴皮子功夫免了,我直接给你上刑吧。”苏令活动了一下手腕,伸手揪了揪丘迟的耳朵,生拉硬拽带着这人往角落处走,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焦之椿无奈地笑了笑,在一楼待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向电梯走去。
他推开门进去,病房里没有戚元卜的身影,焦之椿悄悄松了口气。刚刚虽然在苏令面前那样说了,他却不能保证自己见到戚元卜是否真的可以心平气和。
最开始和戚元卜相识并成为朋友时,他没想到于倦有一天会因为他而要死要活、不成人样,也没想到他实际上是披着伪善的皮到处耀武扬威的,只是自责起自己为什么要引荐他们认识,以至于后面的局面根本收不回来。
他曾去于倦的那个家里看过,靠墙的位置有一个小冰箱,里面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酒,满满当当地装着,刺得他双眼直泛痛。
他甚至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于倦以前是什么样了,脑海里全是他狼狈的模样。他变得偏执,被困于发疯的边缘,甚至连创作出来的作品都成了空架子。
人有筋骨、血肉、灵魂,歌曲也一样,节奏是它的骨,旋律是它的血肉,而歌词就是它的灵魂。而于倦的作品是没有灵魂的,是空洞洞的。
他总说自己除了戚元卜,就只拥有这点还看的过去的才华了,可焦之椿忽然觉得,于倦不仅从来没有得到过戚元卜,就连那身才华也要离他而去。
焦之椿打算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再走,想着要是于倦醒了,他一定要问清楚这家伙是怎么会做出这种自杀式行为的。
胳膊刚碰到沙发靠背,房门就被人推开了,风尘仆仆的戚元卜站在门口,见到他时微微发愣,很快反手带上门。
焦之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怒火来得毫无征兆,脆弱的理智几乎是奄奄一息了。他来回渡了三口气,才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呛人:“就这么过来,经纪人不会说吗?”
“他不知道,我中午之前会赶回去。”戚元卜好像对他们之间气流的暗潮汹涌毫无察觉,仍旧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乍一看,倒像是在走什么深情款款的路数。
焦之椿两手揣在口袋里,冷笑两声:“前几天他变成那样,我给你打电话,你直接关机,现在又来做什么戏?”
戚元卜将眼镜摘下,轻轻压了一下镜腿,慢声说道:“那次是我在工作。”
“我问过你的经纪人了,那天你休假,在家。”焦之椿挑起一个嘲讽的笑,“你满嘴谎话,真不怕墙倒众人推吗。”
戚元卜无从招架他的咄咄逼人,肩膀霎地往下一塌,整个人都被朦胧的灯光罩上一层悲情的外衣:“也许是手机没电了,我后来有想给他打回去,但他没有接。”
“当然接不了,醉得一塌糊涂。”焦之椿往后靠在墙上,一副能和他谈心谈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于倦什么都没有,你这样耗着他没有任何意义。”
戚元卜沉默下来,焦之椿看了一眼尚未清醒的于倦,正准备离开病房,倏地听见戚元卜淡淡说道:“不是我要耗着他。”
焦之椿的脚步一顿,他牢记着苏令的话,没有回头,然而戚元卜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他在刻意压抑着满腔怒火,煽风点火起来:“演唱会你最后应该是没去的吧,我也知道为什么,但我没想到你真的做的出来。同样的,你也没想到你的荧幕好搭档会来救场吧,焦之椿,你难道不会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吗?”
焦之椿感觉自己仅剩的理智好像站在一把摇摇晃晃、缺了条腿的椅子上,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而戚元卜的话就像是一只手,不识好歹地去推那把椅子,于是它变得更加不稳,几乎要将上头的理智晃下去。
满心震怒把他的思绪烧得千疮百孔。对于倦的愧疚感,对自己保护不力的自责感,种种情绪铺天盖地,来势汹汹。他遇到问题向来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但积累克制了几年的情绪所累积下来的能量不可小觑。
焦之椿在一团乱麻的思绪中追根溯源,发现根本原因还是他认为是自己引荐的这两个人认识,也就是说,于倦变成如今的模样,至少有他的推力在里面。一切既然缘起于他当年的搭线,他现在就应该、也必须要去解决。
喉咙干燥得厉害,像一块海绵汲取了所有的水分,它便冒起火来,但这还不算什么,疼痛感最强烈的地方是手,是手指的关节,因为紧紧地攒着,它们绷得很紧,又因为重重打在了不算柔软的地方,它们被迫承受冲击力,从雪白变得通红,痛感顺着血液向四周蔓延。
丘迟进来的时候焦之椿甚至没有任何感觉,他只觉得自己的手非常痛,而腰被人紧紧拴着,空气中有血腥味儿,还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也感知不到。
“之椿,之椿。”丘迟有些急切地去拉他的手,将他带到病房隔壁的一间小厅里,指腹不断地摩挲着他的眼角,似是安慰,焦之椿慢慢地平静下来,那种旁若无人的状态过去,手上的痛感就更加清晰,针扎似的。他皱了下眉,靠着沙发坐在了地毯上,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轻轻去碰那些发红的地方。
“之椿。”丘迟捏住他的手腕,有些强硬地往下压了下去。他眼底满是担心,但一句质问或是指责的话都没说,他只是替他把额前的碎发顺到脑后,“你的手多金贵啊,怎么能因为他受伤呢?”
焦之椿愣着没说话,丘迟叹息一声,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心口憋闷的心疼感隐隐叫嚣。微凉的手指轻拂过发红的皮肤,低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他血色失掉不少的嘴唇,手臂揽住他的肩膀,一点点圈紧。只是一触即放的亲吻,蜻蜓点水般,却恰到好处地让焦之椿放松下来,原本蜷紧的手慢慢地松了开来。
“不要管了,我们回家吧。”温柔的亲吻滚落下颌,一点点地从脖颈边擦过。焦之椿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快到家时,负责处理后续事情的苏令打了电话过来,揣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戚元卜伤的不算轻,他好像也不打算把这件事曝光,只要求之椿在网络上公开发表宣言,解释没去现场的原因。虽然丘迟你救场了,但还是有粉丝揪着这件事不放,对他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损失。”
焦之椿已经缩在后座上睡着了,丘迟压低声音:“以他的性格,他不会做的。”
“我知道。”苏令顿了顿,“所以要你劝劝,你说的话,他不会不听的。”
丘迟还想再说什么,被苏令二话不说地挂断了电话,直接把这艰难的任务推到了他身上。他叹了口气,将车停进车库,轻轻拉开车门,去晃了晃焦之椿的肩膀,见他没反应,便想要将人背上去,指尖无意中扫过他的额头,丘迟才惊觉这家伙脸上滚烫,根本是病了。
或许是早就有的身体不适,否则他也不会睡那么久,偏偏还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跟这个自作主张的家伙离得那么近,也是毫无察觉。
心头冒起的火苗被心疼所扑灭,丘迟恨声无奈地训斥了他两句,用毯子将人裹了个严实,快步往楼上背去。
焦之椿轻易不生病,一生起病来比太岁爷还难伺候,不管让做什么都是反着来,身上那点反骨都快上天了。
丘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人哄着躺在床上,不踢被子也不滚来滚去,他一边烧着热水,一边给明玥打去电话:“带个医生过来,他发烧到三十九度多了。”
“好。苏姐给扬哥打电话了,他去跟另一个新带的人,手机没拿,是我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明玥说,“等扬哥回来我需要跟他转告吗?让他准备一下稿子之类的。”
“不用了,就算写好了之椿也不会发。”丘迟看着烧水壶上的红灯熄灭,语气笃定,“这件事先不用着急,等它再发酵一下。半小时之内赶过来。”
丘迟倒好了热水,甫一推开房门,就看见焦之椿坐在床头,正低着头发呆,被子滑落了大半。丘迟一阵咬牙切齿,睫毛微颤,然而他刚刚靠近焦之椿,这个病号就伸出手捉住了他的肩头,稳住身形,不由分说地亲了下来。
许是烧糊涂了,他这回的吻有些凶狠,几次都差点变成出血的剥削。丘迟抬手摸到他后脑处的头发,一面小力顺着来安抚,一面叫他这个凶残的吻慢慢变得温柔下来,发丝纠缠,呼吸声紊乱,焦之椿到底脱了力,趴在了他肩膀上,汗湿的发丝蹭了两下脖颈。
丘迟拍了拍他的脑袋,与他十指扣合,轻轻晃了两下:“是不是想拉着我一起做病号?”
“手疼。”焦之椿撇了撇嘴,闭上了眼,“他身上穿的什么衣服……疼死我了。”
看来是烧得厉害,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丘迟心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便顺着焦之椿的话头和他狠狠骂了戚元卜一刻多钟,直到明玥带着医生来了才止住声音,把房门轻轻带上,拉了明玥到一边。
“网上现在怎么样了?”
“你突然出现,就有粉丝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之椿有事来不了,找你去救的场,但也有人觉得是之椿和戚元卜闹了矛盾,戚元卜才请的你,还有更厉害的,直接质疑你们这对最佳拍档是不是因为戚元卜的这场演唱会而决裂了。”
丘迟拈着根没点燃的香烟凑到嘴边,想了想还是放下,收进了兜里,冷笑了两声:“这本身就是给于倦卖的人情,他倒自己揽了功。”
“话是这么说,但是现在之椿有把柄在戚元卜身上。这是大忌,很容易背一辈子都洗不干净。”明玥想了想,“要不然这次就答应戚元卜算了,总比失去人心好。”
“之椿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吗?”丘迟伸手在栏杆扶手上画了个圈,“如果戚元卜没这样对于倦,他自然愿意道歉,还会给出更多的赔偿。关键是戚元卜已经踩了他的底线了,这家伙对朋友的维护可以说是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更别说于倦相当于他的亲人。”
“如果这样的话——”明玥叹了口气,“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来解决。”丘迟冷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