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画师对于人物表情的理解力强悍,还是当时画中人就这样深情地看着绘画者?
“很好,非常好。”皇帝突然发出赞叹,甚至伸手鼓掌,“把朕的儿子画得英气十足,让那位画师进来吧。”
霍萨兹尔被领进来的时候,只见皇帝正坐在子孤熙的卧熊木雕榻上,子孤熙和父皇并排而坐。
皇帝见他进来后,对他说:“继续画,把朕也画进你的作品中。”
待子孤熙假意翻译后,霍萨兹尔忐忑不安地撑好画布,管事替他拿出来那些绘画用的工具。
一切准备就绪,霍萨兹尔定了定心,看向那父子二人,心中草草打好底,然后在画布上落下了第一笔。
就在他落下第一笔的时候,皇帝又开了口,是对子孤熙说的:“今日在朝堂上,朕让你很不开心?”
子孤熙正因为慌乱握紧了拳,掌中早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听父皇问自己,他一时无话可说,早上跟皇帝闹脾气,在朝上摔摁兵符的勇气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是。”子孤熙硬着头皮回答,“我若说没这事,父皇肯定不信。上交兵符对我来说是奇耻大辱,更让我心中难过的是父皇偏袒宋王。凡是他的意见,父皇就一并同意,并不过问儿臣如何想的。”
皇帝听了这话,竟笑出了声:“傻阿熙。”
这话非但没有怒意,还有些宠溺的味道,让子孤熙都摸不到套路。
“宋王皓怎么可能高于你。”皇帝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朕在看着他呢。”
霍萨兹尔把他们父子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等皇帝说到宋王的时候,他涂着颜料的指尖在画布上停了一小会儿,然后继续行云流水般的游走,在画布上勾出了父子二人的眉目。
子孤熙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问,他欲言又止。想了想后,终于说到了另一个话题,“可是道幻缘……”
“父皇知道你在想什么。”皇帝拿起一旁桌案的茶杯,抿了一口,“你一定很好奇,他是怎么当上龙心上将军之首,又是如何取得朕的信赖。”
子孤熙点了点头。
皇帝微微一笑:“那是一把不错的利剑,不用太可惜了。但你驾驭不住他。你知道他怎么看朕和你吗?他看着你我的眼神,即仇恨又贪婪,野心勃勃。这种人很危险,可就是这种人才有开刃的价值,有成为朝上剑的资质,因为他足够锋利。朕在替你历练他,磨平他的棱角,去掉那些幼稚的野心,只为朕驾崩之后,他能供你驱使。”
子孤熙有点糊涂:“父皇说的我不太明白。道幻缘昨日进宫时,曾和我说他想投靠于我。”
“是,他的确有这个心思。”皇帝睨了一眼子孤熙,“你知道他为什么直接找你吗?因为他心怀不轨,看出来你的朝政阅历年轻,是个好骗的上司。”
子孤熙被父皇说得大为害臊,那句“好骗”竟说得他一下子面红耳赤:“儿臣在朝时间不长,阅历也有待提升,要学习的东西不少。可‘好骗’这个评价,实在不能认同。”
皇帝有些好笑地看着儿子:“但朕说的没错,你玩不过他。道幻缘想要依附于你,这是件好事情……但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不能直属你掌控。他想要在你的麾下当差,就得通过朕,由朕握在掌中,由朕时刻监视。阿熙,朕问你,你想不想要龙心卫?”
没料到父皇说到这个,子孤熙睁大了眼睛:“那是惠王昂的心血,不是我能抢的。儿臣素来敬重惠王,怎能做出这种乘人之危的事情。况且儿臣的金莲花骑其实也……”
听到“金莲花骑”四个字的时候,皇帝打断了他:“莫说你的金莲花骑了,朕那句‘好骗’的评价,对你来讲是严厉。但你连金莲花骑中早有内鬼这种事都看不出来,难道还不够好骗?”
内鬼?!
子孤熙身体一下子僵在原地。
他突然想起来那日清明节出事,他也曾怒气冲冲去营中质问,但战友们三言两语的话语,就把他的心重新拉了回去,好似一点猜忌都是对战友的侮辱。军人之间的深厚信赖,越过了他身为领导的理智。
“我……”子孤熙震惊得说不出话,仅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卡在半路。
“你好好想想吧。”皇帝拍了拍他的肩,“阿熙,听父皇一句劝。别学某些人玩弄权政的本事,那可不是你的擅长。非要和他们争这项,那你定然输得很惨。”
父皇的手离开自己肩头的时候,子孤熙仍反应不过来,叠加给他的东西太多,让他一时间难以消化。
“对了。”皇帝临走前,看向霍萨兹尔那幅还未完成的父子图,想起了一件事,“朕今日来此,是为了拿一样丢在贺仙宫的东西。你曾说要替朕去找,但找了很久很久……朕问你,那个东西你找到了吗?”
惊雷嘭得在心中炸开,子孤熙颤巍巍抬起头看向父皇。
皇帝眯起眼睛,问他:“跟父皇说实话,你找到了吗?”
“子孤熙吓得脸色发白,赶紧站起来表明诚心,再也不敢有所隐瞒:“找、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