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儿，坐到你皇兄旁边去，帮衬着他。”皇帝拿起了棋，笑着摇头，“让朕和你一起，来教教阿熙这个初学者，什么才叫一局好棋。”

宋王迟疑着落座。

皇帝摸着光滑的棋子，在指腹间转动：“听闻宋王皓棋艺精湛，宫中无人能敌。而朕也曾骄傲自己棋道登顶。也好，今日就让朕来做你的对手。看看是皓儿杀了朕的威风，还是朕灭了汝之棋道。”

——

刚离开那座小庭院，神藏正神游在外，一边为道幻缘引路，一边想了些别的事情。

他正思索着，就听到身后道幻缘不冷不淡地开口：“记得我第一次来这正阳殿，也是神藏公公为我引路的。”

神藏心中有些不快：他在宫里时日不多不少，但非常得势，宫里人也很少把他真的当做一个使唤的宦官去看，而是恭敬地称呼他为“神藏大人”。毕竟神藏的外形上的确偏向俊朗少年人，偶尔露出些顾盼妩媚的气质，但也点到为止。和“公公”一词实在不搭衬。

若是误称倒也罢了，神藏性情随和温顺，也不是难相处的人，一笑了之就完事儿了。

偏偏道幻缘的语气，多少有些故意为之的嫌疑，甚至带了些戏谑的挖苦。

外加他父亲道三复和陛下的缘故，神藏心中也闷得慌，但仍保持着风度：“是。之后陛下就重用将军，想来我也是三生有幸，当了一回牵线人。”

道幻缘挑着眉，跟在神藏后面，也不答话。

直到他看见了神藏腰间的那把金剑，这才开口：“听说神藏大人精通剑法？”

神藏回答：“算不上精通，我自幼习得些许兵器，剑只是其中一样。毕竟在陛下身边伺候，武学法门也不能拘泥一种。”

“也就是说，您不止会剑？”

“我是个武士。”神藏并没有在意，随口道，“不像将军，我算不得个剑士。”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停了脚步。

神藏心中诧异，本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些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一阵冷意爬上了他的脊背，攥住了心口。

这个感觉他最是熟悉——是陷入了戾气的魔怔中。

红衣长袖被风吹得鼓起。

身后道幻缘冷笑了一声，随着笑声一起出现的，是一道冰冷雪光般的剑刃：“三心二意，看剑——”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等神藏从魔怔中挣脱开的时候，他赶紧拔出腰间金剑。

剑来不及出鞘，只能抵挡住道幻缘猛烈的剑气，剑鞘与剑刃相互搏击。道幻缘的剑用力砍去，于是神藏的金剑剑鞘就重重撞在了他自己心口，弄得神藏喉头一腥，一股凝滞的郁气瞬间积压在胸腔里。

“内宫重地不得用剑！”双剑交叉，神藏定下神来，用剑鞘格挡住道幻缘的进攻。他后退一步，定住身形后，终于有了缓息之际，“道将军若不收剑，莫怪我不留情面了！”

“收剑？凭什么？”道幻缘借用剑力，将自己从神藏身边推开，然后纵身一跃，又是一击，“我既然能佩剑入宫，就足以说明我有拔剑的资格。方才你离开时，陛下可把这持剑护主的差事交给了我。”

神藏眉心一凝，立马出了一掌，将道幻缘强行推至十米开外。

趁此机会，他拔剑出鞘，剑尖对准道幻缘：“所以呢？”

道幻缘反倒收了剑，摆弄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紫水晶葫芦：“依我看，神藏你才是那三心二意的危险之人。”

听到动静后，方才留守的禁卫们迅速出动，但是看到这个场面，反倒是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行动，于是赶紧询问神藏的意思。

“不用了，你们退下。”神藏仍未收剑，警惕地看着道幻缘，“道将军只是与我试剑，我奈何得了他。”

得令后，禁卫们面面相觑，但又无法忤逆长官的意思，只好暂且退下。

待人散去后，神藏眼神一凝，拿着剑指着道幻缘鼻尖，一步步逼近，逼着他只能步步退让：“那就让我这个危险之人，好好替您引一条出路。往左边点，对……旁边是太湖石，小心撞到您的头，陛下又得怪罪我。”

道幻缘一路倒着走，手中仍握剑。可看不出什么畏惧的神色，他只盯着神藏的剑，露出感兴趣的样子：“喔，这可是一口宝剑，还有些眼熟。让我猜猜出自何处？”

“不必猜了。”神藏眯着眼，“这剑出自你父亲那个逆臣手中，若不是陛下赏我的，我早折了它。”

道幻缘嗤笑一声：“拿旧情人的遗物，送给新情人。你若有点骨气，也别折了，扔到炉子融了它，还能换几口酒喝。”

神藏面无表情：“将军的荣辱不惊，小臣学不来。”

“那是当然。”道幻缘眉头轻轻挑起，居然真的笑出声。他拿起自己手里的剑，敲了敲：“我父亲就不该留下这把剑。他若知道这把剑被旧情人转送他人，还拿来指着自己儿子的眉心。恐怕躺在棺材里肠子都悔青了。我就聪明的很，我若一死，你猜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就是自断此剑。我对我的剑一心一意，它也要对我从一而终。”

“你对剑的要求真苛刻。所以，若我这个执剑者无法对剑忠心呢？”

“简单。”道幻缘轻笑道，“剑就会弑主。”

“是吗。我也很好奇，它能怎么弑主。”神藏也跟着笑，但笑意发冷，他盯着道幻缘，就像看着一个入侵者。正巧他们已经一路退到宫门，和宫外只有一墙之隔，“宫门已到，恕不远送。只好祝将军明日出征，凯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