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藏一愣,继而点头:“是。”
今日朝会前,众臣们多少也知道昨夜陛下的突然急症,对于近日郑王临朝的决定,随感到突然,但并不意外。
郑王熙在龙座旁设立了一个偏座,没再穿他平日的职品朝服,而是第一次穿戴上储君的金冠红帔,袖口花纹也是龙与莲的图腾。而神藏站在一旁伺候着,替郑王殿下研磨之余,也帮衬着他整理今日交上来的奏章。
朝上储君提笔伏案,垂目看向众臣,缓缓道一句:“众卿家请起”的模样,的确很像他父皇当初第一次荣登大宝时的仪态。
只是,郑王没有他父皇年轻时那么的意气风发。
子孤熙这几日不愿意上朝,最基本的原因就是那日宋王皓对他的针对。子孤熙看似赢家,实际上底气不足,威信也大不如前。
今日他坐在龙案上,才发现这个位置原来可以把一切都看的那么清楚,群臣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可以被他看在眼里。
所以,也就把群臣对自己监国的态度,也都看在了眼里。
若是换在平时,子孤熙可见不得别人对自己的评头论足,心有不满。但此时此刻,他不是郑王熙,而是真正监视一国,坐在龙台上的君储。
那些不满和心虚,统统只能摁回心里。
“宋王皓提出的商贸缓和,不是说成效甚好吗,怎么项案全停了?”子孤熙扫了一眼津南春季的民生表,又对照了神藏偷偷拿给自己的往年春季收支,他一边听着群臣们的汇报,一边又要抽空比照文案,虽然头大,但也只能硬撑着。
他的三舅父,也就是户部尚书站出来,说道:“是臣的主意。宋王皓的商贸营计漏洞颇大,这几日正在修改完善,待过了这几日会重新推行。”
见舅父出列,子孤熙心中略烦,他缓缓一笑,提醒道:“就急这几日?这几天可是春收农作上市的好日子啊,舅父。”
户部尚书有些纳闷,今日外甥主政,却好似话中都针对着自己,他有点心虚,又不好直接跟子孤熙正面相对,便说道:“殿下有何指示?”
“其他有漏洞的地方可慢慢修整,不过这几日市场的调度权,必须交回中央来。”子孤熙心中没好气,把奏章扔回案台的那一沓子厚重文书上,神藏见此,赶紧把那份奏折拿起来,替子孤熙圈上了不准许的字样。
见神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子孤熙把眼神放回到舅父身上:“我要尚书大人你亲自去做。”
户部尚书有些愣,还想再说什么,但又见到一旁的吏部尚书清咳一声,也只好按捺下去心里话,从神藏手里拿回奏折,说了句:“臣明白。”
接下来的无非一些琐碎事,加之西庭之战的事宜。子孤熙沉吟片刻,自己动手把宋王皓的一些过于累赘的战备运输流程改了改,今日便散了朝。
散朝后,子孤熙的三位舅父们正一同走出宫门,顺便低声讨论了点政事,以及外甥突然对他们不满的原因。
他们心中正疑虑时,神藏便趁机拦住了他们:“殿下请三位大人进虎阁一叙。”
神藏的态度还是这么恭敬,挑不出一点毛病。可三位尚书郎心中却忐忑,总觉得今日和往日不同。
等进了虎阁后,才发现子孤熙坐在虎阁正坐上,望着这三位舅父,想要冷笑又笑不出来,只说了句:“舅父们安好,今季按例该是外甥我去三位府上孝敬贺礼,不过近来事务繁忙,我竟把这事给忘了。您们莫怪我啊——”
三位尚书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跪下来,回答:“老臣们愧不敢当。”
“你们有什么不敢当的?”子孤熙攥着拳,挑眉看向堂下的那三位,“想你们弋氏倚着我母后,可登上了这百年以来的最高峰呢,一门家族,竟在同时期出了三位尚书郎,两位上将军。真可谓满户光彩,鸡犬升天。怎么?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可各个都是贪污受贿的肥差,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贪到了我身上吗!”
“殿下!”三位尚书骇然,连忙想解释,但子孤熙打断了他们。
“如今我威望受损,朝中不服从我者已有不少。”子孤熙说着说着,心寒不已,“本以为还有母家做保,我可多撑几日,没想到呢?竟就是我这母家啊,毫不见我此时光景如何,竟敢偷我根基。尤其在这开战的紧要关头,连我最倚重的金莲花骑都遭你们贪手。开战当前贪污军费是什么罪名,也不用我告诉各位舅父了吧?”
“不是,殿下你且听我等解释……”吏部尚书与子孤熙最为亲近,他赶紧开口,但是话说完后又不知道从何辩论起,倒是子孤熙在虎阁台上睁大了眼睛,微微冷笑,等着舅舅们的解释。
“解释不了吗?那我们不妨直接说说这罪名的处置好了。”子孤熙掀开奏折,拿起笔在上面去圈圈点点,“舅舅们是想要主动把贪污受贿的东西交出来,让我降你们三等职;还是干脆革职处置比较好?”
工部尚书性子急躁,见此忙道:“阿熙!你不能这样对我们。这些年来我们为你做了多少事,又周旋了多少次,你怎可不念及往日情分,对舅舅们如此无情了。”
子孤熙冷笑一声:“我无情?若父皇在此,怕是舅父们项上人头难保,就像宋王皓的舅父那样——”
三位尚书跪在原地,子孤熙说完后轻轻仰头,睨了他们一眼:“而且我想提点舅父们几句,你们最好不要去我母后那里告状。识时务一点,也卖我这个外甥一些颜面——起码还有来日重回职务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