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睡吗。”子孤熙问他。

霍萨兹尔用手肘撑着床，勉强坐起来。他看着子孤熙，轻声问了句：“阿熙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今天是怎么了，一群人都要和我好好谈。”子孤熙笑着抱怨了一句，然后脑中尽量想把神藏的一些刺耳不中听的话，暂时从脑海中挪出去，“好啊，说吧。”

“你能把我送回家吗，给我一点盘缠和钱财，把我送回西域好不好。”

他一说完，子孤熙惊愕地睁着眼睛，思考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你把我送回去吧。”霍萨兹尔又说了一遍，“你放心，我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我也没有颜面以霍萨兹尔的身份回去，但我很想回家。你也答应过我，以后西域不会再和大平正面冲突了，我差不多该做的也做了，现在很想回去看看。”

子孤熙强压着心情，说道：“我只是回来晚了一点。就因为我没来得及陪你，你就说这种话给我听？”

霍萨兹尔的语气还是那样，话却没那么平和了：“当初，你把我抢到这里的时候，你跟我说我欠了你，我杀了你的战友，所以你要报复我。现在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不是清白身，手脚也不利，长得也越来越不讨人喜欢，身体上的病一大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欠了你什么，这个样子你总该报复够了，我留在这里也只会是个累赘，连讨你喜欢也做不到。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每个晚上都睡不安生，每天都在做噩梦。现在你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宋王也被你打垮了，我们两个之间的协议也彼此做到了，我还不能回去吗？”

“……”子孤熙心里觉得抽抽拉拉的，他看了霍萨兹尔一样，挑着眉，“你以为你离了我还能活吗？你照照镜子行不行。”

“我今天照了很多次镜子。”霍萨兹尔不冷不淡，“也看得出来，我不是你能‘见色起意’的那个人了。”

子孤熙咬着牙，狠狠地挤出几个字来：“还不还的清是我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霍萨兹尔听了这句话后，他心口停滞住一股郁气，憋得难受极了。

他把自己耳垂上的那幅定情耳环解下来，直接扔在床上：“我要回家去。子孤熙你能不能想想清楚，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不好过！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你以为我能释怀？你口口声声说你真爱我，可我留在你这里，每一日都罪孽深重。你让我回去就这么难？我们别再互相折磨了，这对你我都好。”

子孤熙拾起那幅耳环来，挑在霍萨兹尔面前，面无表情说道：“这就是你家。”

说完后，子孤熙有点委屈，他抬眼看着霍萨兹尔，对方正蜷缩在床上，一副防御的姿态：“我最近又做错了什么吧，你倒是说出来让我听听。在那儿矫揉造作的，演给我看吗？”

霍萨兹尔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子孤熙冷笑，他挑着眉冷冷地甩出一句话：“我知道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心里就很清楚。可是我又能如何啊。老天就是不让我提前一天活过来，他就是让我生在错误开始的那一天。若世上真有神明，那神明最大的快乐就是看我在这个漩涡里受苦挣扎。我很努力去弥补了，也因为你顾忌太多我本不该顾忌的事情。难道我受到的报应还不够多吗？我的亲弟弟死了，另一个弟弟恨我入骨，哥哥与我离心离德，舅舅们算计我，妹妹们舍我而去，父母都躺在床上卧病不起。众叛亲离也不为过了吧，我只剩你啊。你干脆拿把刀子捅死我，我们一了百了。”

霍萨兹尔一边听着，一边把头瞥到一边去，到子孤熙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抬起头来：“你毁了我的一生，把我的人生搅得一团乱麻。可我之前什么也没做错。你战友的死是你欠他，不是我欠你。”

“好，行。高高在上的神像，我现在怎么哀求，都无法打动你。”子孤熙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送，这就送。明天就送，来得及吗？”

见子孤熙真的答应自己，霍萨兹尔紧紧抿着唇，微垂下眼，眼前视野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心脏跳得越来越厉害，正当霍萨兹尔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心口憋得难受，人一下子僵在原地，手脚也不会动弹了，更要命的是他连呼吸也困难，用力咳嗽几声后，咳嗽声都是哑的。

“阿……阿熙……”他惊慌失措地挤出几个残缺的字。

“阿月？！”子孤熙见状，立马想起来太医的叮嘱，赶紧上前去，用力抱住对方，他手足无措地替霍萨兹尔揉捏着僵硬到跟石头一样的手臂，吓得语无伦次，“怎么了？你等等……别害怕，我去找药，我、我在这儿呢。”

他刚要叫人来，霍萨兹尔痛得脸色发白，不住地出冷汗：“疼……我真的快要疼死了，你别走，也别让人过来，我全身都在、唔……都在抽筋。”

子孤熙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揪得难过，也不像刚才咄咄逼人一副要吵架的样子，他一边顺着霍萨兹尔的头发，一边安慰他：“好点了吗，舒服些了吗。”

等霍萨兹尔缓和过来后，子孤熙这才放下心来。

对方的呼吸还很急促，脸上还在冒冷汗，子孤熙拿袖子替他擦了擦的时候，看着霍萨兹尔的脸，他眼睛通红说道：“你看你这个样子还能去哪儿？”

霍萨兹尔看着他，也不说话。

好在他也很快缓过来了，等心跳恢复后基本上没什么大碍，霍萨兹尔躲着子孤熙的目光，却默默摇了摇头。

对方安静下来后，子孤熙抱着他，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看了又看。

最后子孤熙心一软，把脸贴在对方脸上，他用一种介于询问和肯定之间的语气，对霍萨兹尔说：“就算我放你走，你能跑哪儿去。”

霍萨兹尔叹了一声。

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子孤熙起床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给他亲手剥了个橘子，喂他吃了几口后，才换了个地方去更衣。

神藏照常着伺候子孤熙穿戴上朝服，在这个途中，神藏本想开口问问子孤熙，昨日那件事请究竟有没有定夺。却不料，子孤熙先发制人，只说了四个字：“我不送了。”

神藏没想到子孤熙会这么说，他怔在原地，帮忙系领带的手也停了一下。

神藏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看子孤熙这个眼神，也能猜出来昨夜或许发生了些什么事，他只好道：“没事，臣会另想办法。”